長時間以來,肖桐對女兒冷淡自己一直沒有怎麽太在意,她想像着,時間的流水會填平女兒與父母之間的那道怨隙。當女兒以後再長大一些的時候,一張巨額存款單和幾張房産證就可以讓她徹底改變對父母的看法,知道父母是爲她好。沒想到這孩子根本不理解家長的良苦用心,竟然使着性子從家裏邊搬了出去,還找了個窮小子當男朋友。她後悔自己對女兒的思想變化了解得太少,陪伴婆婆的這兩天時間裏,她隻是不停地哭泣,一個人的時候,她抽抽嗒嗒,如破屋漏雨,郝金山在跟前一勸她,她反而哭得抑揚頓挫,有聲有色,淚水似江河決堤。讓郝金山覺得,她好像不是在表露女兒出走以後的悲傷心情,而是在展現自己高超的表演藝術。
母親的埋怨,肖桐的眼淚,讓郝金山焦慮不安,他從樓上到樓下,又從樓下到樓上,在這裏坐一會,在那裏站一會,不停地打着手機。小京巴狗幾天沒有見到女主人,急得“吱吱”地亂叫,剛湊到郝金山身邊想尋求一點安慰,郝金山擡腿起腳,一下子把它踢出去好幾米遠,京巴狗委屈地哀鳴着跑遠了。
手機又響了,是趙副總打來的,他在電話中吞吞吐吐,郝金山不高興地說:“有什麽事情你趕快講,我現在正煩着呢!”
趙副總告訴他,國家最近限制建設用地的政策出台以後,地價房價都漲得非常快,有人找到他,答應多出兩個億把新尚坡那塊地皮買下來。
“瞎扯淡!”郝金山不痛快地說,“他們給的錢再多,我們現在還能中止與部隊方的合作,把這塊地再賣出去嗎?”
“在商場上,利益比感情更重要。”
“誰把感情看得比利益重要了?你是想說我當過兵,對部隊有感情?我這個人是留戀部隊,但我是被部隊安排轉業的;你是想說汪泉是我的老戰友,我對他有感情?我以前一直很尊重汪泉,可是他現在------”
郝金山把湧到嗓子眼的其他的話又一口唾沫經堵了回去。他用和緩一些的口氣對趙副總說:“我現在不是感情用事,而是在維護我們自己的聲譽。按照有關政策規定,部隊的到了一定級别的幹部,以後都要購買經濟适用住房,師以下退休幹部隻有購買了部隊建設了經濟适用住房以後,才能移交給地方政府管理,部隊将來可用于建房的地皮越來越少,他們以後與地方房地産開發公司合作開發土地和建設經濟适用住房的機會很多。現在房地産開發商的名聲不是太好,從長遠看,我們要樹立好的形象,争取更大的市場。”
“将來的事情将來有辦法解決,眼下我們将會錯過多賺幾億元的大好機會。”趙副總仍不甘心,還想繼續說服郝金山。
郝金山想到趙副總這些年來與自己一起走南闖北、艱難創業,沒有再對他着急,耐心地說:“我也知道,即使我們與綜合部簽訂了合作開發土地的協議,這個協議也沒有法律效力,我們可以以某些借口中止與他們的合作。但是,這樣我們不僅失信于部隊,而且也會給市政府的有關部門留下不好的印象,因爲這個項目是在他們的協調下促成的,這些方面的損失是無法用金錢來計算的。更何況綜合部最近在與我們合作時表現了很大的誠意,在補償款的支付時間和比例上,他們尊重我們的意見,也作了很大的讓步。在建房工程招标上,他們也與招标公司打了招呼,讓招标公司在幾個競标建築公司條件大體相當的情況下,優先考慮我們的公司。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再去找借口中止與他們的合作,合适嗎?如果我們那樣做,也與咱們最初辦公司的宗旨不符,是在公衆面前自打耳光。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時候,有些人可以混水摸魚,投機取巧,甚至是違規操作,但是,從長遠看,市場經濟就是信用經濟,将來誰不講信用,誰就在市場上站不住腳。你是專門學經濟管理的,這些道理應該比我懂得更多。”
趙副總聽了郝金山的話,内心不知是怎麽想的,他隻是在電話中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我是從公司的利益着想,爲您提些建議,何去何從,大主意還是由您來拿。”
郝金山說:“我知道這兩天你很辛苦,這邊家裏的事情我安排一下,明天就去公司上班,有些問題到時候我們開個董事會再研究一下。”
郝金山放下電話,繼續做肖桐的工作,他開導妻子說:“仔細想一想,小彌這樣對待我們,是自然中的必然,我們以前對她的關心的确是太少了。有時想想,連同老人,我們一家四口,能吃多少、喝多少、穿多少,拼着老命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當然,一般的人賺錢都是想把家庭的生活安排得好一些,如果因爲多賺錢而搞得家庭成員相互不理解、傷害感情,豈不是事與願違。我們兩個人與小彌的隔閡問題先放一放再說,時間是醫治感情創傷的良藥,隻要我們接受教訓,總會想出與小彌溝通思想和改善關系的辦法。這幾天我也想開了,小彌與汪念軍交往的事情我們先不要表示反對,從本意上講,我不想讓女兒找個兩手空空的男朋友,但是,也不想讓她找個一抛千金的富家子弟。我準備從側面再了解一下汪念軍,摸清楚他的情況以後再說,現在最起碼的一條是,汪泉兩口子人品不錯,非常正派,女兒真是嫁到他們家以後,到時候公公婆婆不會難爲她。”
經過郝金山的好言勸慰,肖桐覺得女兒在農村生活的那些年,自己确實沒有盡到一個當媽媽的責任,女兒進城以後,自己也是隻顧着幫助丈夫數錢和與女伴們玩牌了,也沒有在生活上照顧女兒多少,心裏這才覺得平衡了一些,不顯年輕的臉上也慢慢地過了“主汛期”,逐漸風平浪靜。她讓郝金山盡快回到公司去處理業務,自己留下來再陪陪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