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到了宿舍樓下,譚森把殷玲從汽車裏攙扶出來,譚小虹連忙爲他們撐起雨傘。殷玲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看到自己生活多年的熟悉環境,百感交集,心緒難平,是恍若隔世,還是劫後餘生?她說不清楚,反正是與以前從外邊下班或者出差回來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覺。
殷玲還沒有出院的時候就對譚森說過,肝病有一定的傳染性,她要單獨住一個房間,譚森按照殷玲的意見,在書房裏爲她安置了一張單人床。殷玲回到家裏,看到潔淨的床鋪,看到寫字台上一束鮮花上挂着的紙片上女兒的筆迹“歡迎媽媽回家!”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她把轉椅推給譚森,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小虹遞給殷玲一張紙,上邊記錄着最近幾天殷玲的同事和朋友打到家裏來的電話,内容都是詢問殷玲的病情和祝願她早日康複的。殷玲看着那張紙,心情有些激動,她告訴譚森,最近也有幾個人打她的手機問候她、安慰她。
“所以,我說你現在還不能講地球越來越熱,人心越來越冷,人是最富有感情的動物,你平時想到别人,别人在你有事的時候也會惦記着你。現在有些人總是抱怨别人的冷漠,他們有沒有想到,你又給了别人多少熱情?”譚森感慨地說。
“你講的話有一定的道理,這裏邊有一些客觀上的原因。”殷玲說,“有些事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對你講,昨天我們雜志社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了解我的病情,也征求我的意見,主編因爲經濟問題已經停職檢查,問我能不能把他的工作接過來,我當即就對他說,感謝領導對我的信任,但是現在自己的身體條件不允許,還是讓年輕人去幹吧!”
“你們主編出問題,我并不感到突然,雖然我與他隻是見過幾次面,也交流過對有些問題的看法,但是我早有預感,他總有一天要出事。”
殷玲說:“不僅是你,别人對他也有這方面的反映,還有人說他粘上毛比猴都精,聞見腥比貓都饞,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的行爲印證了你以前說過的那句話:這種人的吃虧在于不老實。”
“我真是弄不明白,有些人的地位已經夠高了,還要把别人的身體拉過來墊在腳下,自己再上升一步;有些人的存款已經不少了,還要把公家的錢再撈取一些,增加自己存折上的數字。”
“前天我看到書上有一句話:‘萬裏黃河水滔滔,渴時隻飲一杯水;千頃良田萬噸糧,饑時隻喝一碗粥。’這和你以前提到過的‘豪宅百間,隻睡三尺;華衣千件,隻着一身’那句話是一個意思,都是勸人們在名利面前适可而止、順其自然的。人有了貪心往往看不到這個問題的實質,‘貪’字是誘人自缢的圈套,你把脖子伸進去,它就會将你越拉越緊。這些道理,我也是生了病以後才逐漸懂得的。”殷玲深有感觸地說。
“我爲你說的這些話感到高興。”譚森說。
小虹沏了一杯茶端到殷玲面前,聽到她和爸爸在談話,正準備退出去,譚森喊住了她。
“你最近有什麽安排?”他問女兒。
“該投的簡曆都投了,該找的關系也找了,最近主要是了解有關信息,在家裏等候錄用通知。”小虹回答。
譚森轉向殷玲說:“這一段時間你在家休息,别的事情都别想了,三大任務:吃好,喝好,睡好。我和小虹盡量多抽出時間來陪你,你要是在家裏待煩了,就在院子裏走一走,注意别累着。對了,從醫院帶回來的藥要按時吃。”
“爸爸在籌建辦的事情比較多,我現在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多在家裏陪媽媽。另外,買菜做飯的事我也包了,如果有時候飯做得不好吃,歡迎你們多提寶貴意見。”小虹調皮地說。
“買菜做飯的事的事情你長這麽大沒有幹過多少,不要去買蔥的時候提一捆蒜苗回來。”譚森給女兒開玩笑說。
“爸爸太小看人了,爲了更好地照顧媽媽,我最近在家裏翻看了幾本平衡營養和烹饪技巧方面的書籍,現在可以說是實踐經驗不足,理論知識有餘,買菜和做飯的事情現在應該是都不在話下,不信我把歸納的幾點說給您聽聽:買生姜不要喜新厭舊,買白菜應該由表及裏;剝大蒜不怕四分五裂,切蓮藕不怕漏洞百出;炒雞蛋要翻來覆去,拌涼菜要添油加醋。”
譚森和殷玲聽了女兒的話,都樂得笑了起來。
殷玲拉着小虹在床上坐下來,歉疚地說“媽媽原來總是說工作忙,沒有怎麽照顧你,現在想照顧你了,反而又生了病,還要讓你來照顧我。”
“媽媽,您不要再責備自己,這是上蒼有意安排了一個讓我們母女倆加深感情的機會。”
小虹的話把殷玲的眼圈說紅了,她拉着女兒的手說:“你的工作安排我不怎麽擔心,相信你到哪裏都能幹好,隻是------”
“我知道爸爸媽媽的心思,今天正式向你們彙報。”小虹依然調皮地對父母講話,“媽媽生病以前,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姓梁,是一個先我畢業的校友,也是碩士研究生。年齡比我長一整歲,身體比我高六公分,應該說人長得還比較帥氣。通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我覺得他本人的條件還不錯,人很本份,上進心也強,上大學本科三年級的時候就入了黨,是個學生幹部,現在在市發展和改革委工作。不過有一點我要先向你們講清楚,他家裏的經濟條件不是太好,前幾年,吃飯靠幾畝薄田,花錢靠四處借債,母親卧病在床,弟弟剛上大學,隻有父親如牛負重地支撐着這個家。小梁一進大學的校門就開始勤工儉學,他去年參加工作以後,家裏的生活條件才稍稍好了一些。”
“你把這些情況是作爲他的有利條件還是不利條件向我們介紹?”譚森問女兒。
“這些情況是客觀現實,是算他的有利條件或是不利條件,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看法和不同的結論。”小虹認真地回答。
“你自己的結論呢?”
“我現在一直和他保持聯系,而且也在不斷地與他加深感情,這本身就是結論。”
殷玲在一邊說:“如果小梁本人素質不錯,家庭生活貧困應該說是他的一個有利條件,艱難的生活經曆是一個人一生的财富,小虹的選擇是正确的,我們應該支持。”
“謝謝媽媽!”小虹激動得一下子摟住殷玲的脖子,哽咽着說,“我一直擔心您不理解我。”
殷玲的眼圈也紅了,女兒很多年沒有這樣與自己親近過了,她輕輕地推着小虹說:“孩子,你忘了媽媽的病會傳染。”
小虹将殷玲摟得更緊了,小孩子一樣地撒嬌說:“我不怕!”
譚森看到她們母女倆親近的樣子,心裏感到十分欣慰,便對小虹說:“适當的時候把小梁領回家來,讓我們見一見。他家生活有困難,以後我們可以幫一幫他,但是幫助他要注意方式,有些貧窮人家的孩子自尊心很強,千萬不要傷了他的自尊。”
小虹松開媽媽說:“爸爸講得對,我們有時一起出去,免不了要吃飯買飲料,他都是搶着付錢。我知道他平時非常節儉,除了單位的工作餐,就是在宿舍泡方便面或者啃面包,省下的錢都分别寄給父母和弟弟了。”
“現在像他這樣通情達理、勤儉度日的好孩子不是很多了。”殷玲感慨地說。
“是這樣的,我們學校流傳着一個笑話,說有一個出身貧困家庭的學生,虛榮心特别強------”
“我聽你講過,他說他爸爸是‘所長’,他媽媽是‘處長’。”譚森知道女兒又要逗樂,笑着接腔。
“不對!”小虹顯露出調皮的天性,詭谲地朝譚森笑笑說,“這個學生的爸爸也是負責清掃廁所的,但是他的媽媽不是看管自行車存車處,而是整天推着小車賣煎餅果子。他對别人講,他父母都在進出口公司工作,母親管‘進口’,父親管‘出口’。”
譚森說:“如果确有其事,是這個學生做的不對,他不應當向别人隐瞞自己父母的工作性質,現在做什麽工作都不丢人;如果這隻是個虛構的故事,那是編造故事者不對,這裏邊包含了對某些從事服務性工作者的蔑視。”
“你爸爸說得對,不管你現在是在學校還是以後在工作崗位,都要學會尊重别人,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輕視别人的人,他首先就是已經輕視了自己。”
小虹鄭重地點點頭說:“這個道理我知道!”
“少男鍾情,少女懷春,大學的校園是最容易滋生愛情的土壤,但是你在大學期間把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現在才談男朋友,比一般的大學生都晚了幾年時間。”譚森深情地對女兒說,“你參加工作以後,用不了兩年時間,我們的經濟适用住房也該建好了,如果你和小梁的關系發展順利,到了一定的時候就結婚,沒有房子就和我們往在一起。”
“謝謝爸爸的好意,假如我們過兩年結婚,也不會住在家裏,我自己的意見是先租房,等有條件了再按揭買房,用雙手營造自己的愛巢。”
“你不要把婚後的日子想得那麽浪漫,我真不敢想象,将來你離開這個家以後,怎麽樣安排自己的生活?”殷玲擔心地問小虹。
“媽媽,這應該是三十多年前您回答姥姥的問題。”小虹“咯咯”地笑着說,“結婚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是那麽浪漫,但也不一定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家庭是‘愛情的墳墓’,如果結婚是将愛情送入墳墓,爲什麽有那麽多的人急着‘自掘墳墓’,難道他們都害怕将來‘死無葬身之地’嗎?”
譚森和殷玲聽了小虹的話,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對視着笑了笑。
小虹依偎着殷玲說:“媽媽,我什麽時間結婚是以後考慮的問題,咱們把有些事情想得太遠了。您現在主要是把身體養好,您還需要吃些什麽醫生開的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良好的情緒就是醫治一切疾病的靈丹妙藥,而且它沒有任何副作用。”
譚森在一邊說:“女兒講得對,你現在主要是把身體養好,将來好有精力帶小外甥。”
小虹紅着臉說:“哎呀,爸爸,您想得更遠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