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總是把賺錢挂在嘴上,錢是什麽?不過是印滿了各種圖案、在很多人的手裏傳來傳去、粘滿了各種細菌的花紙條。有些人不是喜歡錢本身,而是喜歡把錢作爲達到某種目的的工具。一般來說,錢很少的時候,錢是爺爺,人是孫子,因爲沒有錢辦不成事;錢很多的時候,錢仍然是爺爺,人依舊是孫子,因爲錢多了是負擔,你要爲錢擔心,琢磨着怎麽樣花掉它。人的錢隻有到了多少适當、開支适度的時候,使用它人才能夠成爲爺爺,錢才能夠成爲孫子。”
汪泉嘻笑着對譚森說:“你這是冠冕堂皇的偉大空話。”
“我的話如果說服不了你,你非要找點什麽事幹,我勸你按過去的思路寫書賺錢,你寫的書賣給吃藥無效的失眠者,一定會很暢銷。”譚森也嘻笑着說。
“你不要總是用現在的眼光看待過去,那時候我寫的東西也是審時度勢,順應潮流,一捧散珠串成項鏈,幾塊碎布綴成華衣,文章寫出來以後領導都說好,要不然我怎麽會從基層部隊一下子調到總部領導機關來呢!”汪泉自豪地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你當時的行爲也稱不上是‘勇’,那年頭的事情曆史已有結論,我們沒有必要再争論。我想好了,等我的女兒找好了工作,成了家,我就動員老婆經常回農村老家去住住,日本有個‘早稻田’大學,我們辦個‘晚玉米’大學,科學種田,糧棉豐收,農閑的時候我就回到城裏來,也順便給你帶點土特産,讓你增加營養,滋補身子。”
“我要是等你那個時候帶回來的土特産滋補身子,肯定比現在還瘦。”汪泉說。
任複興在車子的前排座位上招呼坐在後邊的譚森和汪泉:“你們兩個人别在後邊開小會了,往前邊坐坐,聽我說。”
任複興告訴大夥,綜合部與信實公司聯合開發土地的協議簽訂以後,就要進行設計招标,設計中的技術性問題由設計單位負責,但有些原則我們要首先向他們提出來,比如建築形式、住宅戶型、設施配套等等。我們今天先看看現場,以後再開會聽聽老幹部們有什麽想法,綜合各方面的意見,給部領導當面彙報之後,才能把有些原則問題确定下來。
幾個人先到了開發地塊北邊的一個施工工地,這裏正在建設一個高檔的住宅小區,樓房的雛形可以讓人想像到它長大以後的豪華氣派。工地的一角有一棟簡易工棚,在其中一間挂着某監理公司某工地辦公室的房子裏,任複興向負責人講明了來意。對方不厭其煩地向任複興一行介紹了當地的施工難易程度、各種管線走向,以及工程進程中需要注意的問題。最後,他沒有忘記遞上自己的名片,請任複興考慮将來是否可以讓他們的公司承擔綜合部新尚坡建房工程的監理工作,任複興答應到時候邀請他們參加監理招标。
任複興帶着幾個人又走訪了當地的鄉政府,鄉政府的大院冷冷清清,值班幹部告訴他們,政府的職能正在由發展蔬菜生産、保障城市供給,向落實總體規劃、加強行政管理轉變。他向任複興等人介紹了當地的市政規劃、治安現狀等情況,并說已經知道在他們的轄區内要建設一個軍隊退休幹部居住的小區。他還說,鄉政府非常歡迎部隊在這個地區建設住宅小區,因爲軍隊退休幹部素質比較高,可以改變當地居住人員的結構,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鄉政府幫助協調,他們會非常高興。
出了鄉政府的大門,任複興看到剛才路過的施工工地上的工人們已經開飯,他們在露天裏吃着缺油少肉的飯菜,空中的灰塵和臉上的汗水都成了飯菜的調料。工人們的飯量似乎都很大,每個人手裏端着一隻大碗,筷子上有的串着三個饅頭,有的串着四個饅頭。他們吃着廉價的飯菜,穿着廉價的衣服,也在城市裏廉價地生活着。
任複興看看手表,問其他人:“快十二點了,咱們怎麽辦?”
“落實任局長今天中午在外邊吃飯的重要指示,趕快去找飯館吧!”汪泉煽動其他幾個人說。
任複興說:“在外吃飯我請客,這沒有問題。我想說的是咱們今天到哪裏去吃,吃什麽。”
譚森說:“下午還要上班,中午飯最好就在就近,簡單一些,咱們休驗一下這裏的生活,随便吃點什麽都行。”
汪泉說:“剛才鄉政府的那位幹部說軍隊退休幹部素質比較高,其實我的‘素’質不是很高,主要是‘葷’質高,想吃肉,咱們去吃烤牛肉或者涮羊肉吧!”
“有些人的胃腸功能不好,還總是想吃不容易消化的食物,就不怕拉肚子!”譚森平時不敢多吃肉,不同意汪泉的意見。
“正因爲我的胃腸功能不好,才需要營養豐富的食物,有的人胃腸功能太好了,天天胖得發愁,對美味食品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這也是一種精神折磨。”汪泉幸災樂禍地說。
“胖人美化城市,瘦人影響市容,像你這樣天天沒吃飽飯似的,怎麽體現社會主義的優越性?”
汪泉用鼻子“哼”了一聲,對譚森說:“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想瘦,可就是瘦不下來,像你這種體形的人應該多吃肉、多喝酒。”
“爲什麽?”譚森猜想汪泉又要捉弄他,警惕地問。
汪泉嘻笑說:“吃飽喝足了才有勁減肥呀!”
“你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譚森紅着臉說。
任複興在一邊沖着譚森和汪泉說:“你們倆要是覺得鬥嘴比吃飯還重要,就在這裏一直說下去,我們幾個人去找吃飯的地方。”
譚森和汪泉聽了任複興的話,這才對視着笑了笑,跟着衆人一起往前走。
距離鄉政府不遠處的一條街上,除了商鋪就是飯館,裏邊經營着川菜、湘菜、淮揚菜、潮汕菜,陝西的燴面,河南的燒餅,應有盡有,好像是國家某個部委在這裏組織了一個全國食品博覽會。
譚森指着一個經營家常菜的飯館對任複興說:“這個地方挺好,門面大,看着也幹淨。”
任複興還沒有開口,汪泉就說:“譚參謀是看這個飯館的女服務員長得漂亮,才說這個地方不錯。家常菜有什麽好吃的,天天在家裏吃還沒有吃夠嗎?哎,你們看,前邊那個地方一定不錯,名字叫‘十裏飄香’,肯定有大魚大肉。”
任複興說:“汪幹事退休以後在外邊吃飯的機會比較少,我們今天尊重他的意見,走,去那邊看看!”
汪泉樂得屁颠屁颠地跟在任複興身後,嘻笑着說:“還是局首長理解群衆,我有個老鄉在一個公司裏當經理,每年大約有三百天在外邊就餐,這個數字略高于陪吃陪喝的官員,稍低于賓館飯店的廚師。我對他說,你以後要是再有請吃或者吃請的事情應酬不過來,我就去給你幫忙,肚子裏的這副腸胃随時爲你提供服務,結果他後來一次也沒有找過我。”
“十裏飄香”經營北方風味的飯菜,幾個人要了一個單間,任複興讓汪泉根據他的口味點菜。汪泉剛點了一個熘肝尖,一個炒肥腸,一個夫妻肺片,譚森就在一邊說:“老汪,你怎麽淨點動物内髒,動物要是會說話,肯定要問你:憑什麽要把我們肚子裏的東西都裝到你的肚子裏去,你不是要進行器官移植吧?”
汪泉說:“我小的時候家裏沒錢買好肉,逢年過節隻能買一些相對便宜的腸子肚子心肝肺、羊雜狗雜豬下水,所以對這些東西有感情。你要是對我點的菜有意見,我隻點葷菜,素菜由你來點。”
譚森接過菜譜,隻點了一個蚝油生菜,一個西芹百合。
汪泉說:“譚參謀可能上輩子是個食草動物,也可能是不敢多花任局長的錢,咱們今天湊六個菜算了,你們要是沒意見,咱們就再來個土雞蛋炒韭菜。”
“年年有魚,還是來條魚吧!”任複興說。
汪泉說:“我也想吃魚,隻是沒有好意思點,既然任局長開了金口,那就來一條清蒸桂魚吧。”
“還要有個湯吧!”任複興又說。
“那就再來一盆烏雞湯!”汪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