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軍給郝金山與肖桐敬過酒之後,就低頭吃自己的飯,也偶爾掃一眼郝小彌。剛才聽肖阿姨介紹,郝小彌比自己小幾歲,她的長相一般,态度冷漠,給人一個玩世不恭的最初印象。她和父母講話時缺少應有的禮貌,與汪泉一家人打招呼時還算客氣。
念軍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飽和,他又擡頭看了一眼郝小彌,發現她似乎是也是已經吃飽了飯,又旁若無人一樣在不停地按自己手機上的鍵。她吃飯的時候很挑剔,隻吃螃蟹黃不吃螃蟹腿,隻喝扇貝湯不吃扇貝肉,她扔掉的東西都是念軍平時想吃又很少能夠吃到的。念軍心裏想,我要是像你這樣暴殄天物,讓老爸看到了,不被他湊扁了貼在牆上,當作反面典型讓别人參觀才怪呢!
一瓶白酒見了底,汪泉沒有攔住,郝金山又讓服務員開了第二瓶。
“老指導員,不對,你叫我老弟,我應該叫您大哥,大哥以後家裏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弟一定效勞。不僅是您,其他的老戰友凡是有事找到我的,在生活上我都盡量幫忙,我還是那句話,一起共過苦的人,也應該一起同甘。”郝金山給汪泉的酒杯子斟滿了酒,豪爽地說,“我還想告訴您,這個酒家的老總也是個‘老轉’,我的一個哥們,我在這裏存的有錢,吃飯可以簽單。一會我給值班經理說一下,以後您家裏有客人或者是自家人想到這裏吃飯,在菜單上簽個名字就行了。”
汪泉連連擺手說:“用不着,用不着,我們家有時候來了客人,就在營區門口的餐館吃飯,又便宜,又方便。”
汪泉又與郝金山幹了一杯酒,他雖然兩眼朦胧,腦袋依然清醒,拉住郝金山的手說:“郝老弟,我手裏雖然沒有多少錢,但還是個國家幹部,國家把我的生活都包了,每月給我發工資,部隊有時還發點補助,我和你嫂子現在是吃不愁穿不愁,沒事逛逛百貨樓,在生活上沒有啥問題。”
郝金山笑笑說:“我知道現在軍人的待遇還比較低,師級幹部的工資在這個地區隻相當于地方上的一個處長。”
“不能那樣比。”汪泉說着,連連擺手,“工資隻是待遇的一個方面,再說軍人的工資和津貼也在不斷地提高,而且每次調整的幅度都不小,。告訴你小郝子——不,郝老弟,一個人真正的财富,是強壯的身體,是良好的心态,是正确的思維方式和良好的生活習慣,而不是存款折上的數字。我現在的觀點是錢夠花就行,太多了沒用,累贅!”
郝金山又笑了,服務員端上果盤,他叉了一粒葡萄送進嘴裏,一語雙關地對汪泉說:“嗯,很甜,一點都不酸,您也吃幾顆!”
曲終人将散,宴畢賓主别。出了海鮮城的旋轉門,汪泉已經是腳步踉跄,瘦弱的身軀扭着筋,已經被酒精浸泡得失去了原來的形狀。
郝金山滿臉通紅,腳步也有些零亂,他感到頭重腳輕,腦袋是棉花做的,雙腿是生鐵鑄的。
酒精開始在他們的身上發揮作用。
郝金山架着汪泉的胳膊,邊走邊說:“我的車子就在台階下邊等着,讓司機先送您和嫂子還有大侄子回家,我讓公司再來一台車接我,我們今天晚上都稍微喝得多了一點,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些。”
“誰說我們喝多了?”汪泉瞪着血紅的眼珠,指着前邊馬路上一道一道的斑馬線對郝金山說,“我沒有喝多,你看,樓梯在那邊,走,咱們上去再接着喝!”
郝金山又打了一個飽嗝,酒肉在肚子裏發酵後形成的難聞氣味,爲已經嚴重污染的城市空氣助纣爲虐。他拉住汪泉的手說:“老哥,今天就算了,下次我們再接着喝,還是我請您。”
“不,下一次我請你!”汪泉說着一揮手,打了個趔趄。
郝小彌今天也喝了一點葡萄酒,她的腰肢扭得像春天的楊柳枝,臉蛋紅得如秋天的美人蕉。她在餐桌上和汪念軍說過幾句話,兩個人已經沒有了初見面時的拘謹,在與念軍道别的時候,小彌的眼睛裏已經是脈脈含情。
汪月英堅持不坐郝金山的車,一定要打的回去,郝金山隻得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與汪念軍一起把汪泉安排在後邊的座位上。
出租車剛開出酒店大門不遠,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汪念軍就扭回頭,對着陷入昏睡的汪泉,幸災樂禍地高聲喊:“爸爸,我們坐到什麽地方倒公共汽車呀?”
汪月英扶着汪泉傾倒的身體,生氣地對兒子說:“你這孩子淨說傻話,你爸爸這個樣子還怎麽倒公共汽車,直接回家!”
汪泉已經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麽回的家,隻是模糊地記得做了一夜的夢,他回到了喧嚣的工地,回到了夏天似蒸籠、冬天如冰窖的工棚,見到了多年不見和死而複生的戰友。
汪泉坐在沙發上還在回憶昨天的夢境,汪月英在餐桌旁招呼他:“趕快洗臉吃飯吧!”
“飯不吃了,你把打火機拿來,我抽支煙就上班走了,今天上午籌建辦要開會。”
“你昨天淨冒傻氣。”汪月英把打火機遞給汪泉,埋怨他說,“沒有那麽大的酒量還逞能,小郝子比你小幾歲,平時應酬又多,天天把白酒當涼水喝,你能和他比嗎!”
“我就是不願意在他面前服輸。”
“我給小肖說話的時候,還聽見你在那邊大白天說夢語,不發燒講糊話,說什麽我們家不缺錢,錢多了是累贅。”
“我這樣講是因爲我覺得他現在有點看不起軍人,在自己人面前我說錢少那是反映客觀情況,在他面前我說錢不少那是維護軍人尊嚴,有時候經濟收入反映了一個人一定的社會地位,我在他面前承認工資待遇低,那就是貶低自己。”
汪泉點燃了一支煙,眯着眼貪婪地吸了一口,振振有詞地對汪月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