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達會議精神之前,任複興從自己的文件包裏掏出一條“中華”煙,遞給汪泉說:“來,再給你補充點‘給養’。”
汪泉不客氣地接過去,放進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裏,并不難爲情地說:“任局長的補充非常及時,眼看着我就要‘彈盡糧絕’了。”
聽了任複興的傳達,大家都非常興奮。汪泉首先發言,他說部首長同意籌建辦提出的工作計劃,要求抓緊機關退休幹部經濟适用住房建設項目的實施,體現了領導對群衆生活的關心,我們一定要把這項工作抓緊抓好,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坐在他旁邊的譚森小聲說:“老汪,你的發言還是以前寫文字材料時候的老套路。”
汪泉看了譚森一眼,紅了臉,接着說:“好吧,少說空話,講具體事。長年住在部隊的公寓房裏,我對營區以外的住房小區還沒有多少感性認識,但覺得現在最基本的問題,是要把握住兩條,一是住房的質量要絕對保證,即使抗不了八級地震,也不能像譚參謀那樣的呼噜水平就從天花闆上往下掉土。”
譚森偷偷地在汪泉的大腿上擰了一把。
汪泉往旁邊縮了一下身子,又接着說:“二是住宅小區的生活設施要齊全配套,比如食堂、副食店、百貨店、衛生所------”
“你還是計劃經濟的那一套,大而全,小而全。”譚林打斷他的話插嘴說,“部隊機關在生活上都依托社會了,你還想搞自我保障的‘獨立王國’,副食店、百貨店就沒有必要搞了,建個容量稍大一點的地下停車場我覺得很有必要。”
汪泉不服氣地說:“如果基本的生活條件不具備,要稍大一點的停車場有什麽用,退休幹部有幾個開汽車的?地面有幾個停車位,讓外來的車輛臨時用一用,我們自己建幾個自行車存車棚就行了。”
“你沒有汽車,你兒子以後會有,不建個停車場,他逢年過節給你進貢送禮,車往哪裏停?”
“他會給我進貢送禮?現在的父母都是‘唐僧肉’,兒女們不啃你就算不錯了。我有個退休的老鄉,夫妻二人養的一個兒子一個姑娘現在都成了家,并且也都有了孩子。一到星期六,孩子們就像‘鬼子進村’一樣,開始回來‘大掃蕩’,吃、拿、卡、要,無所不爲。他們折騰到星期天‘撤退’以後,老兩口至少要用大半天時間‘打掃戰場’。”
“你這話說的不對。”譚森說,“如果兒女們像‘鬼子進村’一樣,父母們就應該‘堅壁清野’,奮起抵抗。事實恰恰相反,很多父母一見到兒女、特别見到孫輩們回來,往往是‘開門輯盜’,歡喜不盡,唯恐伺候不周、服務不到。”
汪泉點點頭說:“你講的這話也有道理,兒女們對付父母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下星期不回來了’,讓他們長時間見不到孫子孫女和外孫外孫女,這是兒女們是對自己父母們最嚴厲的懲罰。”
任複興對汪泉和譚森說:“你們倆越扯越遠了,經濟适用住房的配套建設問題以後再說,咱們先讨論一下與房地産開發公司第一次見面時談些什麽問題。”
一直沒有發言的邱副處長說:“與開發公司的談判要進行很多次,談判的過程也是表達我方意願和了解對方意圖的過程,要準備耐着性子打持久戰。我認爲,開始階段我們與他們隻談兩個原則性的問題,首先談土地價格,如果土地價格談好了,以後假如是他們接着給我們建房子,我們再與他們談建房的合作方式和合作内容。由于情況不太明朗,具體問題剛談判時不要過多涉及,涉及到了也不要扯皮,以免因大失小。”
“我同意邱副處長的意見。”樊工說,“由于我們對房地産市場的行情不是太了解,現在對方處在明處,我方處在暗處,最多算是若明若暗,談具體問題容量陷進去,造成以後工作的被動。要抓緊時間介入情況,研究對策。”
任複興說:“邱副處長和樊工的意見很好,我們可以稍晚一些與開發商見面,譚參謀已經把軍隊和地方經濟适用住房建設的有關政策、規定複印好了,發給每人一份,你們都認真地看一看。我們下一步還要抽時間到其他部隊機關去,考察一下他們與地方合作建房的項目,重點是到他們已經建成和在建的住宅小區去看一看,掌握第一手資料。”
“老幹部們對機關經濟适用房的建設問題都非常關心,詢問有關情況的人很多。比如說,将來我們的房子建成了,一套大約需要多少錢?公家可以補帖多少?個人需要掏出多少?這些問題如果我們自己都不清楚,别人問起來怎麽回答。”汪泉使勁地抽着香煙,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别人。
任複興說:“這個問題樊工講講吧!”
樊工說:“還是局長講吧,我們聽局長的!”
任複興掐滅手中的香煙說:“我們建房子,就要讓老幹部們買得起房子,盡量壓低成本,經濟适用住房定價以後,公家隻能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内,适當地補助一部分,主要還是個人出資,如果成本過高,有的老幹部除了住房補貼,可能把終生的儲蓄用上都不夠。”
汪泉聽了任複興的話,對譚森說:“沒有房子想建房子,建了房子有有可能買不起房子,老譚,你們家錢多,幫我買一箱‘中華’煙讓我抽死,再買一箱‘茅台’酒讓我喝死算了,買煙買酒的錢等你也到了‘那邊’的時候,我連本帶利一塊還給你。”
汪泉的話把大夥都說笑了。任複興說:“我剛才講這些話的意思,是想告訴大家,退休幹部購買經濟适用住房的能力有限,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一定要把房價壓下來。綜合部的領導也講了,既然要建房,就要讓幹部們買得起房,住得上房。”
汪泉歎了一口氣說:“我有個很近的老鄉在一所大學裏工作,現在是個博導,他去年在北京市郊區剛買了一套房子,将近兩百個平方米,花了七八百萬元。唉,人比人得死,可咱還得活着;貨比貨得扔,可咱還得留着。”
“不要灰心喪氣,你比他強多了。”譚森說。
“他經常外出講課,加上工資,一個月的收入是兩三萬塊錢,我一個月的退休費才幾千塊錢,我怎麽比他強多了?”汪泉奇怪地問譚森。
“我不是說比收入。”
“那比什麽?比成就,人家是桃李滿天下,我是廢紙一書櫃。”
譚森笑着說:“我是說比本事,他是個‘博導’,你是個‘駁不倒’。”
汪泉紅着臉捅了譚森一拳說:“我講正經的,你小子淨打岔。”
譚森說:“我是與你說着玩的,馬駕轅,驢拉套,狗見生人汪汪叫,各有各的作用。人的工作崗位不同,收入也不會一樣,你看那些‘星’們、‘腕’們,現在對他們是進行了一些限制,以前在舞台上打個噴嚏都能夠賺錢,放個響屁都有人出資,你能比嗎?”
汪泉說:“你說這話我愛聽,人家騎馬咱騎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想想有些一起當兵的戰友,有的轉業了,有的複員了,城市的下崗待業,農村的外出打工,我們也應該是知足了。要說每個人的作用,似馬也好,如驢也罷,反正咱倆都差不多,你沒有聽有些人講嗎,‘瞎參謀、爛幹事、助理員混飯吃。’我們倆都是同一個類型的人。其實,對于退休人員來說,隻要是能夠吃飽穿暖心情好,其他方面也沒有太多的要求。在職的時候,還講身份、顧面子,退休以後都是老百姓一個,該說什麽就說什麽,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前幾天,我們家鄉的縣長到北京來,請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在飯店裏吃飯,他因爲和我認識,把我也叫去了。那天吃飯的人員,其他的都在職,隻有我一個退休幹部。在餐桌上,有幾個人都說自己是開車來的,不能喝酒。有人勸我喝酒,我不想喝,也說是開車來的。其中一個老鄉對我說,沒關系,你放開喝,這個飯店的老總我認識,你喝多了讓他找個司機幫你把車開回去,我說我的車一般的司機開不了,昨天剛壞了一個腳蹬子,還沒有來得及修。”
汪泉的話又把大夥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