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剛下樓走了沒有多遠,汪泉突然停住了腳步,摸了摸褲子口袋對汪月英說:“我的手機忘記帶了。”
汪月英說:“别再上樓去取了,除了你那些牌友,不會有人打電話找你。”
汪泉不聽,上樓取了手機才和汪月英一起接着往外走。
“以後你自己出去,想怎麽轉悠就怎麽轉悠,别總是拉着我陪罪。”汪泉心裏老大的不樂意,一出了營區的大門,就跟汪月英商量,“人家去商場是買東西,你純粹是瞎轉悠,我跟在你的屁股後邊,說是個保镖吧,年老體弱,身上沒有幾兩力氣;說是個會計吧,口袋裏除了保健證、軍官退休證,就是一把零用錢,所有的錢掏出來加在一起還換不來一張百元大鈔,
幹脆今天你自己出去逛大街,我在家裏邊幹活得了。”
“我已經把家裏活都幹完了,你還幹什麽活?”
“背床呗!”
“不行!”汪月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我知道你一回去睡覺就沒有點了,白天睡夠了晚上再接着去打撲克,用你自己的話說,勝利了擴大戰果,失敗了收複失地。”
汪泉隻好不情願地跟在汪月英的身後邊繼續往前走。
汪月英要是上了大街,就像是一個裝了充足能源的機器人,可以一條街挨着一條街地一直走,一家商場連着一家商場地一直逛,一個櫃台接着一個櫃台地一直瞅。她很少買東西,偶爾買一件東西,也是東挑西撿,反過來複過去地看,如同在給升空前的運載火箭作最後的質量檢查,直到把售貨員的紅臉蛋挑成冷面孔,黑眼珠挑成白眼球,也不一定能挑到一件自己認爲中意的商品。即使有時候售貨員說得唾沫四濺、天花亂墜,也别想從她口袋裏輕易地掏出一個硬币來。“如果要是在商場見了合适的東西就想買,我們那點退休費很快就花光了”汪月英有一次對汪泉說。
汪泉跟着汪月英逛商場,在汪月英挑選商品的時候,他一般是先找個可以坐的地方,将屁股安頓下來,然後再細細地觀察逛商場的人:“現在的女孩子真有意思,大冷的天,上邊穿件小夾克,中間系條小裙子,腳上套雙小皮鞋,膝蓋露在外邊,就不怕得關節炎?既便是目前氣候異常,地球變暖,也不至于早春穿盛夏的衣服吧!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人的腳指頭都是差不多并排着往前長,可她們偏偏要穿一雙錐子一樣的尖頭皮鞋,讓十個小兄弟一起在裏邊擠着受委屈。我要是個小夥子,肯定不找喜歡穿尖頭皮鞋的姑娘當老婆,兩口子要是打起架來,她要是踢你一腳,那可比在醫院裏被護士打一針厲害多了。”“嗨,這個姑娘的‘皮’氣真大,頭上戴頂皮帽子,上身穿件小皮襖,腳上套雙皮靴子,腰裏還系着皮短裙,膝蓋上下白白的一段,噢,那是人皮,又一個關節炎同盟軍的骨幹分子。動物們應該聯合起來控訴她:你憑什麽把我們身上的皮剝下來貼在你身上?你身上隻是暖和了一些,可是,我們卻連命都沒有了。”“這兩位看來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女的營養過剩,男的缺斤短兩,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是一根扁擔和一隻水桶,可人家也是一副親密幸福的模樣,相互關愛的目光可以截成一段一段的當成拐棍使”。
他有時候還愛看别人讨價還價、吵架拌嘴,商場裏、大街上演出的這些悲喜劇,比電視裏播放的節目好看多了,情真意切,毫不做作。
“你逛商場是看的多買的少,”汪泉有一次對汪月英說,“回家以後如果把你看到眼睛裏的商品都掏出來,可以開一個大大的超市。”
“你是對商品也不買也不看,如果把你眼睛裏看到的女孩子都掏出來,可以組建成一個女子民兵營。”汪月英對汪泉說。
汪泉紅着臉辯解:“好看的女人是朵花,不看的男人是傻瓜。”
“别人是花,我是草?”
“你不是草,也是花,起碼是狗尾巴花。”
“狗尾巴花沒有别的花好看?”
“不是,各有各的特點,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我最喜歡看的就是狗尾巴花。”
“既然都是花,那你還看别的女人幹什麽?”
“你見過一輩子隻看一朵花的男人嗎?再說了,像我這種年齡的男人看女人,不是欲望,而是欣賞,看多了可賞心悅目、強身健體。另外我也不是隻看女人不看男人,隻看年輕人不看老年人。”
兩口子一塊去商埸,經常是廢話連篇,邊走邊說,邊說邊逛。
夫妻兩個人在一起,廢話總也說不完是幸福的。
夫妻兩人在一起如果總是無話可說,這日子也就差不多算是過到頭了。
汪月英這一次出來是想給兒子買一雙運動鞋,她進了商場便在一個賣鞋子的櫃台前停了下來。汪泉看到旁邊有一個讓顧客試穿鞋子的凳子還空着,就連忙坐在了上邊。不一會兒,他就和幾個牌友又打起了“雙摳”。
汪泉今天的手氣特别好,大小王和四個“尖子”、四個“2”都被他抓到了手裏,對門有了困難他馬上解救,對手出了好牌他立刻鎮壓,好不痛快!
汪泉的牌正打到興頭上,突然覺得有人使勁推他。汪泉很不高興,迷迷糊糊地說:“我已經出過牌了,你還推我幹什麽?”話剛說完,感到肩膀上又是一陣疼痛。他驚醒過來,一睜眼,發現自己原來是坐在商場裏的凳子上,旁邊還有兩個女孩子看着他,用手掩住嘴巴在“哧哧”地笑。汪月英紅着臉,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又擰了一把,低聲說:“你不是出過牌了,是出過醜了!”
在回家的路上,汪月英滿臉不高興,氣呼呼地數落汪泉:“你不幫我挑東西就在一邊待着呗,坐在那裏打呼噜!”
汪泉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滿意地說:“你讓我跟着你一起逛商場純粹是活受罪,我連的确良和絲綢都分不清,人造革和真皮都辯不明,主牌副牌大小王我肯定不會搞錯,你非要我說這件上衣好不好,那條褲子行不行,我怎麽講得明白?”
汪月英看他那“苦大仇深”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我也不想讓你與我一起逛商場,是想讓你從床上爬起來,從沙發上站起來,多動少靜,健康生活。”
“要動可以到公園去動呀,爲什麽非要去商場?”
“去商場不僅是看商品、買商品,還是一種精神享受,咱們都是在物資緊缺、憑票供應的年代窮怕了,看到這麽多商品敞開供應,就會有一種安全感,心裏邊感到特别的踏實。”汪月英給汪泉解釋。
眼看着臨近中午,汪泉對汪月英說:“肚子餓了,咱們今天狠狠心,在外邊就餐,一人來一碗牛肉燴面吧?”
汪月英說:“人家不是講‘秀色可餐’嗎,你看女人都看飽了,還知道肚子餓!”
汪泉嘻皮笑臉地說:“眼睛是飽了,可是肚子還空着。”
汪月英還想說什麽,汪泉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喂,哪一位?”汪泉停下腳步接電話,“是局領導呀!你問我現在幹什麽?退休了還能幹什麽呢,在職的時候忙得與兔子賽跑,退休以後閑得陪烏龜散步,天天待着,非常無聊,沒事找事幹,有了屁都要脫去褲子跑到廁所再放。副局長同志啊,說起來慚愧,我現在連牛馬都不如呀,牛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我吃進去的是奶,撒出來的是尿;馬還能老骥伏枥,志在千裏,而我是無所事事,坐在家裏。你說讓我參加什麽、什麽辦公室?噢,明白了,明白了,我考慮考慮再給你回話。”
“誰的電話?”汪月英在一旁問。
“我們局的馬副局長。”
“你給馬副局長講話還那麽沒輕沒重的?”
“他知道我愛開玩笑,再說我們也都是多年的老戰友了,他是不會計較的。”
“他找你有什麽事?”
“你可是問得真細。”汪泉說,“他說綜合部準備給機關的退休幹部們建設經濟适用住房,要成立一個籌建辦公室,問我能不能參加。”
“你退休了他怎麽還找你?”
“我們局幾個在職的幹事因爲工作忙都抽不出身來,我退休前分管了幾年退休幹部的管理工作,對退休幹部的情況比較熟悉。讓我參加籌建辦公室的工作,等于回聘,每個月還要給我一些報酬。”
“有沒有報酬,或者說報酬多一些少一些都沒有關系,隻要能讓你有個正經事幹就行,快給馬副局長回話說你同意去。”
汪泉遲疑了一下,撥通了馬副局長的電話。
汪月英等汪泉與馬副局長講完了話,問他:“你剛才罵我,對馬副局長說,跟我一起出來是‘陪烏龜散步’?”
汪泉楞了一下,馬上又一本正經地說:“是呀,我剛才是說了‘陪烏龜散步’的話,不過那不是罵人,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我是在祝福你長壽。”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