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就那麽聰明呢,是不是?”肖茵說,這句話你每次到我家裏來至少要說一遍。
“不是的,”任桂榮噘着嘴說,“他怎麽就那麽笨蛋呢!第一次模拟考試才考了個全班倒數第七名,這個臭水平将來别說上本科了,上大專都夠嗆!”
“模拟考試又不是正式考試,模拟考試時沒考好,正式考試時拿高分的學生有的是。”肖茵安慰她。
“你不用給我吃寬心丸,這一點我懂,正式考試怎麽樣是以後的事,現在衡量複習效果的好壞,預測将來上什麽樣的學校,就是看模拟考試的成績。這孩子渾就渾在這裏,自己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吹的還挺玄乎,他說梁小倩考上了清華,我争取考上北大。結果是瘦驢拉硬屎,小人說大話。”
肖茵聽到這裏笑了,心裏說:“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任桂榮還在那裏唠唠叨叨地抱怨個沒完,肖茵忍不住對她說:“這種事情你也不能全怪孩子,你有時間了多陪陪他,起碼把後勤保障工作做好,給他創造一些良好的生活條件,他的學習成績也不至于這麽差。”
任桂榮委屈地說:“你不知道這孩子有多怪,我的話他根本不愛聽,有時候我剛說沒幾句他就用手捂耳朵。我要是給他說,我去你肖阿姨家坐一會,或者說我出去走走轉轉,他就會很高興地說,謝天謝地,你快走吧,快走吧!好像我在他跟前很礙他的事似的。這孩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嘴裏吃糖不覺甜,生活上更是難伺候,整天這不吃那不吃的,好像我做的什麽飯菜都不合他的口味。”
“看來是你教育孩子的方法有問題。”
“他有什麽話倒是願意對他爸爸講,照你這麽說,他爸爸算是會教育孩子了,可是他爸爸離家裏又這麽遠,工作又那麽忙,電話都很少打,有時候顧不上管他。”
“馮主任調動的事情有眉目了嗎?”肖茵問任桂榮。
“我看希望不大,後勤部的那個領導我去找了,第一次我到他家裏去,給他拿了兩瓶‘五糧液’,後來他讓他孩子又給我送回來兩瓶‘茅台’。第二次我去他家給他買了一盒燕窩,他讓他孩子又給我送來兩棵野人參。變着法子不要你的東西,送錢的事情現在咱又不敢做,依現在的形勢,你送了他也不敢要啊!”任桂榮失望地說。她沒有好意思說自己到那個領導的家裏去了兩次,哭了兩回,哭得聲音抑揚頓挫,哭得表情豐富多彩,什麽自己過去得過病、兒子現在沒人管、老人将來無人問,種種理由都在哭聲的伴奏下從嘴裏流淌出來,好像馮平不調回來就要天塌地陷,地球倒轉。隻哭得那個領導手足無措、坐立不安,不知道怎麽樣安慰她。
“他不收你送的東西不一定不給你辦事,我聽說他現在不收任何人送的東西,以前頂多也就是收個豆漿機、牛奶什麽的,結果還被有些人恥笑。”肖茵笑着說
任桂榮紅着臉說:“你怎麽淨是逢着矮人說短話,我上一次隻是給你說着玩的。不過,我到他家去反映情況,覺得他的态度還是挺好的,講的話有道理,人也蠻熱情。”
“這就有希望,起碼這件事情在他的腦子裏挂了個号。”
“我不信,現在世界上還有這種風刮草帽扣鹌鹑、天掉餡餅落嘴裏的好事。”
“你不要把所有的部隊領導幹部都想得那麽不好,似乎是辦什麽事都要花很多的錢,人民币上的偉人盯着呢,現在誰也不是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肖茵的話剛說完,任桂榮的兒子就敲開她家的門,慌裏慌張地對肖茵說:“阿姨,我爸爸的單位來電話,說是有急事找我媽。”
任桂榮急忙跟着兒子回到家裏才知道,因爲雨天路滑,馮平乘座的小汽車在庫外公路上下山時,與老百姓的拖拉機撞在了一起。馮平的頭被擋風玻璃撞成了腦振蕩,兩條腿粉碎性骨折,已經被送進倉庫附近的地方醫院。
聽到這個消息的任桂榮攤坐在沙發上,再一次顯示了哭泣的才華,哭得情真意切,哀中含悲,音樂感不強,節奏感十足。
聽說馮平出了車禍,鄒春花、姚敏和肖茵都來了,姚敏和肖茵看到任桂榮哭得傷心的樣子,也在一旁陪着抹眼睛,四個女人三個都在哭,降水概率百分之七十五。鄒春花看到任桂花臉上的黑白紅顔色被眼淚沖成了兩條污染的河水,非常難看,就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遞給她一張餐巾紙對她說:“不要隻顧傷心了,快去洗洗臉,聽說政治處和衛生處的同志要去看馮主任,讓你一塊去,你趕快把必需的東西準備一下,孩子在家裏你盡管放心,我們幾個人會照顧好他。”
任桂榮止住哭聲,在洗漱間裏匆忙地抹了幾把臉,就連忙收拾東西,打電話向自己單位的領導請假。
任桂榮在那邊忙碌着,鄒春花和姚敏、肖茵在一邊商量怎麽幫她照看孩子。姚敏說讓孩子去她家,和小軍住在一起,白天各自上學,晚上一起複習,一隻羊單獨放,兩隻羊一塊趕。鄒春花說那不行,倆孩子不在一個學校,上學放學時間不一樣,複習的方法内容也不同,容易互相影響。肖茵說讓孩子去她家,平時家裏就她一個人,可以給孩子單獨安排一個房間,再給他一把門上的鑰匙,讓他覺得和在自己家裏差不多。鄒春花說那樣也不行,你經常去你媽那裏看女兒,孩子有時候還是沒有人管,這樣吧!讓孩子去我家,我退休了在家裏沒有多少事情,老梁這段時間身體恢複的還不錯,生活上基本可以自理,他還可以幫助孩子學習,我有什麽事顧不過來了,再去找你們幫忙。
任桂榮收拾好東西,聽到幾個鄰居的商量結果,眼睛裏湧出來兩股清流,嘴巴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幹部處的一個幹事上樓來喊任桂榮坐汽車去火車站,任桂榮把吃的用的準備了兩大包,與兒子和幾個鄰居一起往樓下走。
上車前,任桂榮叮囑兒子好好學習,注意冷暖,兒子突然間顯得很懂事,眼中閃着淚花,不住地點頭。
任桂榮的兒子叫馮棟材,馮平兩口子給兒子起這個名字,說明對他小時候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梁長健發現棟材這孩子很聰明,老師課堂上講的内容都明白,布置的作業也完成得很快,不足之處是對曾經懂了的東西不善于鞏固,會了後邊的,又丢了前邊的。梁長健在幫助小倩高考複習時積累了一些經驗,最近又看了幾本今年關于高考的書,針對棟材的情況給他提出了一些學習上的建議,也爲他拟訂了一個報考志願的方案。梁長健說的話棟材聽不大懂,當然又是鄒春花在中間當翻譯。
棟材在梁長健家裏住着了半個多月,學習上進步很快,生活上也沒受什麽委屈。任桂榮原來總是對别人說她廚藝高,似乎是素餃子能煮出來肉味道,倒鍋裏一碗鴨塊能盛出來一盤焖雞,其實做起飯來馬虎的很,有時放了兩次鹽,有時加了兩遍醋,讓棟材吃了不是鹹得皺眉頭,就是酸得咧嘴巴。
任桂榮去照顧丈夫之後,姚敏和肖茵經常給梁長健家送些吃的用的,說是棟材正長身體,營養要跟上。鄒春花對待棟材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細心地照顧他,每天好吃好喝地爲他調劑夥食,棟材腮幫子上的肉明顯地厚了起來。
馮平在地方醫院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被轉到倉庫附近的駐軍醫院,任桂榮回到家裏,看到棟材長胖了,也懂事了,高興得那張臉像是一輪滿月。特别是聽說棟材在第二次模拟考試中,成績上升到班裏的前十幾名時,興奮得那張臉又玉兔西墜,旭日東升,由月亮變成了太陽,激動得泛起了紅光。
馮平出院以後,仍然不能正常上班,在家裏慢慢休養,任桂榮算是向清靜的生活行了告别禮。她白天忙着上班,晚上還要照顧馮平和兒子。不過有時候也到肖茵家裏去,陪她聊聊天。還經常抽時間到梁長健家裏,與鄒春花唠唠家常。上下樓碰到姚敏時,也比以前熱情了許多。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