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小汽車逐漸走進小鎮人們的生活,鎮上使用小汽車的人主要有兩種,一是鎮政府的領導,他們辦事當然都是用公車;二是種養大戶和發了點小财的生意人,他們買汽車的錢也都是勞動所得。汽車在這個山區小鎮,不僅僅是交通工具,也是使用人身份的象征,趙美鳳家裏也買了一台小汽車,其實使用率并不高,多半是爲了滿足虛榮心和向他人炫耀。
這一天,趙美鳳開着汽車走在小鎮窄窄的街道上,把在駕校三個月學習的駕駛技術發揮得淋漓盡緻。她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拿着手機,用與顧客吵架練出來的高嗓門,邊走邊給城裏的女友聊天,盡情享受着路人們的注目禮。
一個自學成材的個體戶司機,駕駛着漆皮斑駁的客貨兩用面包車,也行駛在小鎮的街道上,他按了幾下喇叭,見前邊開車的司機沒有反應,一打方向就想從前邊汽車的左邊繞過去。
趙美鳳打着電話聊天正聊到興頭上,聽到身後有喇叭響,以爲後邊的車會從右邊超過去,漫不經心地向左邊打了一下方向盤。後邊的司機沒料到前邊的開車人會向左邊躲閃,還沒有想好采取什麽措施避免眼看着就要發生的車禍,“咚”的一聲響,面包車的嘴巴吻了小汽車的屁股。
趙美鳳像是被别人從背後猛地往前推了一把,面孔一下子拍在了方向盤上,她開門下車,對着面包車司機吼叫了一聲:“你眼瞎啦,怎麽開的------”話沒說完,就覺得臉上有熱呼呼的東西流下來,她下意識地撈摸了一把,看到滿手鮮血。“唉喲,媽呀!”趙美鳳吓得驚叫一聲,昏迷了過去。
趙美鳳被人們七手八腳地擡上面包車送往鎮衛生院以後,幾個看熱門的婦女們開起了街頭讨論會。
“‘榨糖機’平時見了顧客,冷冰冰的面孔淋上開水都能結冰,這一次讓她也給醫生做幾個笑臉。”一個麻杆身材的中年婦女幸災樂禍地說。
“年紀輕輕的,心腸硬得都能劃火柴,這一次也算是對她的報應。有一回我路過商店,手裏牽着的孩子哭着要吃糖,我給她說能不能先拿幾塊哄哄孩子,一會再從家裏再拿錢還給她,她高低都不同意,你們說,互相都認識,我還會賴賬嗎?不知道她剛才去衛生院帶了治傷的錢沒有,她的身上要是沒帶錢,醫生可以先讓她的血流淌着,等交了錢再給她止血。”一個冬瓜臉忿忿不平地說。
一個胖胖的老年婦女同情地說:“人家從城裏能來小鎮上工作、生活就不簡單,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孩子,活着也不容易,畢竟都是街坊鄰居,我覺得我們現在不應當埋怨她,應該抽時間一起去看看她。”
旁邊有兩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女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趙美鳳被撞成腦震蕩,頭上縫了七八針,迷迷糊糊地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才慢慢地蘇醒過來,腦袋上傷口的巨烈疼痛,使她的五官産生錯位,失血過多的面孔,顯得有些蒼白。聽到楊春妮喊叫自己的名字,她睜開眼睛,看到齊霞也站在旁邊,才漸漸地回憶起大街上那可怕的一幕。
楊春妮打開保溫飯盒,倒出半碗鹹湯,仔細地用小勺喂着趙美鳳,趙美鳳喝了幾口,傷感地說:“大姐,人要是倒黴了,放屁砸傷腳後跟,喝口涼水都塞牙,我開着汽車在大街上走自己的路,招誰惹誰啦,差一點沒有被那個缺德的面包車司機撞死。”
楊春妮真想說一句:“人家怎麽不撞我,還不是你開車走路不小心”,看到趙美鳳難受的樣子,她忍了忍,隻是說:“别想那麽多了,先喝點湯。”
齊霞也在一邊勸趙美鳳:“人在世上不可能事事都順心,誰沒有個三長兩短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現在主要是好好休息,把傷養好。”
趙美鳳對齊霞和楊春妮的親密關系一直心存芥蒂,聽了齊霞的話,有些不高興,悻悻地說:“是呀,我要是再能把家從小鎮子搬到城市裏去,過去的事也就什麽都不提了。”
楊春妮這次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湯碗,一臉正色對趙美鳳說:“話不能這樣講,齊霞過去吃過什麽苦你知道嗎?她盡管不久就要調到海濱城市工作和生活,與守島的丈夫一個月也隻能見一次面。常言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齊霞的愛人以後可能還會調到更艱苦的沙漠戈壁、荒山野嶺去工作,兩口子可能還會相隔千山萬水,那時候你還會嫉妒她嗎?”
齊霞拉了拉楊春妮的胳膊,悄聲說:“嫂子,她剛受傷------”
楊春妮不管那麽多,繼續說:“一個女人如果青年時嫉妒人家的丈夫好,中年時嫉妒人家的孩子好,老年時嫉妒人家的身體好,一輩子會過得很痛苦,人心足,才幸福。你知道嗎,你被撞了之後,面包車司機耍賴,說身上沒有錢,你愛人去區裏開會沒有回來,是齊霞爲你墊的入院費。齊霞剛開始的時候還說,她是o型血,你如果需要輸血,讓醫生抽她的血。剛才,她又急急忙忙跑回家裏,用愛人寄回來一直沒舍得吃的海參爲你炖了一小罐海參山藥湯,你要是再挑她的錯,良心上過得去嗎!”
趙美鳳紅了臉,看着齊霞,張了張嘴巴,平時被蔗糖水淹漬得靈活的舌頭,今天變得有些僵硬了。她慚愧地拉住齊霞的手,鼻頭一酸,哽咽着,眼睛裏掉下兩顆貨真價實的淚珠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