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芳高興地看到,梁興和朝生的關系比以前融洽了一些,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笑聲也比以前多了一些。
朝生在飯桌上對爸爸媽媽說,他們所長的女兒今年也報考了與他同一個學校的研究生。所裏有人議論說,現在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很多奇迹,她如果能考上研究生,那就是又一個奇迹。大學畢業以後,她并沒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業餘時間不是上網聊天,就是追星逐月,有一次參加一個演唱會,被一個男演員在額頭上吻了一下,楞是三天沒有舍得洗臉。
第二天吃中午飯的時候,朝生又對爸爸媽媽說,他們所裏一個已經退休的高級工程師有兩個兒子,他對自己的孩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孩子說要天上的星星,他就想找梯子去摘;孩子說要河裏的月亮,他就要跳水裏去撈。當時有人預言,他裁下的甜秧肯定要結出苦果。結果兩個兒子長大以後都不成器,整天無心工作,結伴遊蕩,不僅找父母要錢花,還把家裏值錢的東西偷出去倒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都把自己沒有考上大學、沒有找到好的工作,歸咎于父母的教育不成功。一個兒子說:“我們要把家裏的東西都拿走,隻給老頭老太太留一條毛巾擦眼淚”。另一個兒子說:“老年人的角膜也能賣錢,就是哭也要讓他們用瞎了的眼睛去哭。”搞得年事已高的高級工程師老兩口毫無辦法,他們找到派出所,請求他們幫助管教。
梁興對朝生講的事情聽得津津有味,有時笑逐顔開,有時臉色凝重,聽罷朝生講完這些故事,他用開玩笑的口氣說:“你在我和你媽面前淨說一些表現不好的孩子,是不是要襯托自己老實聽話。”
“不,我講這些事隻是讓自己引以爲戒。”朝生認真地說。
吳春芳看到丈夫和兒子現在語言交流比過去多了一些,感到很欣慰,她心裏想,他們父子二人,一個如西墜的钭陽,一個似東升的紅日,人世間和自然界一樣,有更替就有希望。
晚上躺在床上,吳春芳對梁興說:“朝生前邊這幾門課考的都不錯,你是不是先給崔副政委打個招呼,把朝生考研究生的事給他講一下,分數不夠咱不找他的麻煩,分數上了錄取線再請他适當關照。”
梁興想了想,爲難地說:“老崔從機關調走以前,我和他的關系還可以,他提了副軍、當了将軍以後,有點傲氣,後來我就很少再與他聯系,現在突然找他辦事,我張不開這個口。再說朝生現在對這種事情很反感,隻想憑自己的實力拼一場,我怕他知道了以後會影響情緒。”
接下來的是沉默,兩口子一夜無話。
盛夏已過,天氣轉涼,小鳥在大樹的枝葉間啁啾,有人喜歡把小鳥的叫聲稱作“歌唱”,也許它們是傷心的哀鳴呢!
朝生的心也涼了,理想如火,現實似冰,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從高處向下墜落,自己無奈地伸着雙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他已經上了研究生的錄取分數線,但是沒有被報考的學校錄取,不想統一分配就隻有等待以後再考。對于這一點,他有思想準備,也可以選擇這種結果。但是,當他聽說所長的女兒被自己夢寐以求想去而去不了的學校錄取,特别是聽說學校的崔副政委促成了所長女兒的好事,說不定還是她占用了自己的名額時,他的精神簡直要崩潰了。
愁長路也長,星期五下午下了班,朝生沒有在所裏吃飯,也沒有騎自行車回家吃飯,在回機關大院的路上,他到一個不大的飯館裏把自己灌得半醉,爬在飯桌上昏睡了半個多小時,被服務員叫醒以後才搖搖晃晃地又上了馬路。
朝生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一個還不想坐牢的中年司機,耐着性子跟在他屁股後邊按喇叭。朝生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今天很難再走到前邊的公交汽車站,就站在馬路中間,擡起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吳春芳打了幾次兒子的手機都沒有人接聽,正在家裏着急,看到神态失常的朝生踉跄着進了屋子,吓得手足無措,梁興給滿嘴酒氣的朝生泡了一杯茶,坐在一邊等待他說明原因。
朝生在床上躺了一會,又坐起來喝了幾口茶水,慢慢地才覺得頭腦清醒了一些。
朝生本來想享受爸爸一頓措辭嚴厲的訓斥,看到的卻是梁興關切的目光,他把心裏的怨恨和要說的話,一口氣吐了出來。
“老崔原來說話口氣大,有時候看不起人,這一點我清楚,有人說他得了好處才幫别人辦事,我覺得這隻是一種猜測,他不至于會拿着原則做交易吧!”梁興聽了朝生講的情況,疑惑地說。
吳春芳早在一邊氣白了臉,氣憤地說:“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一個人從遵紀守法到違法亂紀,從循規蹈矩到爲所欲爲,并不需要多長的時間和特别的訓練,有些人到了一定的職位,有了适當的時機,對物資和金錢的占有欲就會發洩出來,有時候私心的爆發、道德的倫喪,隻在一念之間。”
“說話一定要有根據!”
梁興比吳春芳更清楚崔文才的爲人處世,他自己都覺得剛才說的這句話蒼白無力。
“我是門診部的一個普通醫生,能掌握别人什麽證據,但是我相信群衆的公論,連我都聽說了他提副政委是找關系花了錢的,你不會沒有聽說吧?”吳春芳依然氣憤地說。
“花沒花錢我不清楚,隻知道是上邊的某個領導爲他說了好話。”
“有一句話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在用人這個問題上,高層領導如果有私心,不公平,爲一個人說了好話,就等于說了其他人的壞話,因爲他推薦提拔了一個平庸或者無能的人,就耽誤了一個有才華的人,也傷害了無數個旁觀的人。而且,在别人仕途上感情上‘投資’的人,總想着用别的方式把‘投資’收回來,撈取不應有的好處。”
梁興聽了吳春芳的話,又看了看朝生,不高興地說:“你的話越來越離譜了,不要帶着情緒去觀察問題和亂下結論,既便是别人思想上有什麽毛病,也用不着你來開藥方。”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