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福快要退休了,還是當他的行政秘書,吃的喝的東西早就不給幹部們分了,喊隊的事情也交給年輕的秘書去幹了。他還不太适應每天隻是車場看看、分隊轉轉,查查衛生、抓抓安全,這一類隻動嘴不出力的工作,經常找辦公室的齊主任去要任務。
機關幹部們出差的機會比較多,肖永福剛調到機關來的時候,幹部們出差走的時候,是小包一個,回來的時候,是一個小包,在部隊吃了一頓飯,還要交兩毛錢、四兩糧票,沒有誰給誰送禮品這一說。後來幹部出差就有了變化,出去時的空包,回來時裝滿了東西,出去時的小包,回來時換成了大包,有些領導出差回來的時候,還讓肖永福安排戰士進候機樓和火車站台上去接,不然帶回來的東西拿不完。
肖永福常年不出差,他怕柳絮看到别人總是往家裏帶東西心裏不平衡,故做不在乎地對她說,你别看他們出差回來帶那麽多東西,其實經常外出也有危險,坐飛機時候掉下來的補償費,還不夠老婆改嫁時辦喜事用的。柳絮對肖永福說,你不用安慰我,我才不眼紅誰從外邊帶什麽東西回來呢,家裏有大米白面玉米粥和豬肉白菜炖粉條,别的我什麽都不稀罕。
柳絮并沒有給肖永福生幾個姑娘幾個兒子,政策随着形勢變,這是正常現象,有的人對經常變化的政策不太理解,其中有一句發牢騷的順口溜叫做:“剛剛學會了,又說不對了;剛說不變了,又下文件了。”柳絮開始的時候對國家計劃生育的政策也有點想不通。他和肖永福結婚時,生孩子沒有限制。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提倡一對夫婦生育兩個孩子。兒子出生以後兩歲,正準備要第二個孩子的時候,獨生子女又成了軍隊幹部家庭生育孩子的唯一選擇了。
肖永福說:“要一個孩子也挺好,咱科學喂養,确保質量。”
肖永福兩口子在生活上勤儉節約,精打細算,孩子喂的可都是“精飼料”。結果呢,用肖永福的話說是:“種下了一粒稻種,長出了一棵稗子。”
肖永福的兒子叫肖小虎,肖小虎小的時候正是肖永福忙着爲大家辦好事的時候,誰家的孩子想上個好一點的幼兒園或者好一點的學校,隻要找到肖永福,肖永福都會積極地幫助去跑,有時候扛一袋大米掂兩桶豆油就能把事情給辦妥了。結果最後是肥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肖小虎學習的事情自己反而沒有怎麽顧得上管。
肖小虎長大以後對好多事情都不滿意,首先是對自己的名字不滿意,覺得“肖小虎”這個名字俗不可耐,毫無創意,四條腿的小老虎有人保護,兩條腿的肖小虎沒人稀罕。他職業高中畢業以後換了好幾個工作單位,不是嫌這裏拿錢少,就是嫌那裏工作累,頻繁地跳槽。生産隊的驢要是跳槽,還可以抽它幾鞭子,肖小虎跳槽,肖永福幹生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肖永福有時候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你說你們創造這些新名詞,像什麽“帥呆了”、“酷斃了”,把“好”啊“妙”啊這些老詞代替了也沒有什麽不可以,還有些創造的新名詞簡直是讓人莫明其妙,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兒子談第三個女朋友時,肖永福問他,女孩子是做什麽工作的。
“刀削面!”兒子心不在焉地說。
肖永福有點急了,嚷嚷說:“這次怎麽又談了個炊事員?”
兒子不耐煩了,說:“你喊什麽呀!啥叫炊事員?人家是美容師。”
還有一次,肖小虎的一個朋友開着一台新買的“桑塔那”小汽車到家裏來找他玩。那個人走後,肖永福問肖小虎:“你那朋友是餐館送飯的?”
肖小虎不高興了:“誰說他是送飯的?”
“我看他小車後玻璃上貼着一張紙,上邊寫着‘肉加馍,請關照’六個字。”
肖小虎瞪了老子一眼,不高興地說:“新司機開着磨合車,跑的比較慢,就叫做‘肉加馍’,怎麽會是送飯的,你都扯到哪裏去啦!”
你們聽聽,這倒是老子的不對了。
肖永福用鼻子“哼”了一聲,不滿意地對兒子說:“我看你們以後還能創造出什麽新詞來?總不至于把‘進廚房’改成‘下廁所’吧!”
這兩年,爺兒兩個老是打嘴仗,肖永福認爲兒子不争氣,學習成績上不去,沒有考上好學校,有了工作以後又不好好地幹,這山望着那山高。肖小虎覺得老子沒有本事,一輩子才混個行政秘書,要是像人家的老子一樣挂個什麽“長”,自己也早進了軍校,起碼弄個大專或者本科文憑。
雙方肚子裏都有氣,見面就沒有好臉,兩個人碰面以後說的有些話,好像不是從嘴裏說出來的,而是像是從槍管裏發射出來的一樣。
美國在利比亞、伊拉克的戰争早就結束了,肖永福家裏的戰争還在繼續,柳絮像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聯合國,說說這個,這個不聽,勸勸那個,那個不理。
這一天下午下了班,肖永福到機關食堂裏買饅頭,剛進入食堂的大門,就看見辦公室的齊主任已經坐在那裏吃上了。他今天不知道碰到了什麽高興的事,面前擺着一碗米飯、兩個炒菜,外加一瓶啤酒。
“肖秘書,過來一下!”齊主任也看見了肖永福,朝他招了招手,肖永福連忙走了過去。
面前的啤酒已經喝下去大半瓶,齊主任臉色紅紅的,噴着酒氣對肖永福說:“這一期的高科技知識培訓班讓辦公室去一個人參加學習,我看現在就是你清閑一些,準備讓你去。”
肖永福生性好動,又長期做跑跑颠颠的行政管理工作,平時看書看皮,看報看題,最怕的就是坐下來學習,好像坐的時間一長,椅子上面就要長出釘子來,紮得屁股痛。有時候機關裏安排幹部們學習,半天當中他起碼要出去撒兩次尿、抽三次煙,才能把四個小時堅持下去。
一聽齊主任說讓他去學習,肖永福急了眼。還是當副團職秘書的時候,機關幹部突擊學習、提高學曆成風,肖永福也不例外,不知道累死了多少腦細胞,别人用兩年、他用三年時間,才拿到中央學校的函授大專學曆。
肖永福結結巴巴地對齊主任說:“主任,你看我,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學個什麽習呀!
齊主任又喝了一口啤酒說:“你剛剛五十多歲就算年紀大了,就不學習了?你看那電視裏邊播放的,中央首長六七十歲了還聽專家講課呢!”
“首長是首長,我不才是個小秘書嗎!”
齊主任又吃了一口菜說:“首長水平高還堅持學習,秘書就更應該學習,你不是個小秘書,是個老秘書,老秘書也要不斷提高,以後還要在工作中發揮餘熱嘛!”
肖永福苦笑着說:“齊主任,你看看我現在這樣,哪裏還有什麽餘熱,隻能說身體尚有餘溫。”
齊主任眼珠都有些紅了,酒精開始發揮作用。他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有些不太高興地說:“肖秘書,現在機關裏編制人員少,一個蘿蔔頂一個坑,你現在的工作任務不重,要是連學習這樣的事情都不願意參加,可以要求免職或者提前退休。”
肖永福的臉也紅了,當然不是喝酒喝的。他和齊主任兩個人,一個在咀嚼着嘴裏的飯,一個在咀嚼着領導的話,一個人的肚子慢慢地飽了,一個人的腦袋漸漸地漲了。
回到家裏,肖永福垂頭喪氣。
柳絮又好氣又好笑,問肖永福:“我叫你去買饅頭,你怎麽提了幾個包子回來?”
肖永福沮喪地說:“主任想讓我去參加學習班學習,我急昏了頭。”
肖小虎在一旁幸災樂禍,心裏暗想:“還說我不愛學習,你不也是一樣嗎,這一次也讓你再嘗嘗坐下來學習的滋味。”(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