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金子一定很便宜吧?”王相軍接着問。
張部長還沒有回答王相軍的問話,鄭少偉就回頭看了王相軍一眼,好像是責怪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
礦區生活區上邊的山腰處,有幾個礦井的口部清晰可見,它像一個巨獸的大嘴,把精力充沛的工人吃進去,又把疲憊不堪的工人吐出來。
這裏的女人多,大部分是打工人員的家屬,她們整天無所事事,早看紅日東升,晚瞅夕陽西墜,用渺茫的希望喂養無聊的日子。這裏的孩子更多,有的女人懷裏抱一個,手裏牽一個,後邊還跟着一個,她們似乎是存心是要爲擁擠的世界再添一些亂。或許她們并不是這樣認爲,男人在上邊生産礦石,女人在下邊生産孩子,夫妻間是在開展正常的勞動競賽。
鄭少偉一行人在生活區房屋中間的小巷中穿行,成堆的婦人盯着他們看,指指點點的,個個都是天才的評論家。幾個半大孩子跟在這些穿便衣的軍人屁股後邊看熱鬧。孩子們應該是正在放暑假,他們赤裸的身體被太陽鍍成巧克力色,這個地方好像并不缺水,但他們身上厚厚的泥土,似乎是可以在上邊播上種子長莊稼。
幾個休班的工人嘴裏叼着煙卷,也站在一旁看稀罕,一個人猜測說:“這幫人是坐軍車來的,可能都是軍官。”
“那當然,而且還是大官,我看至少都是連長。”另一個人故作内行地接着說。
擁擠的住房外邊一片一片的掠曬着的各式各樣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像是聯合國開大會會場外邊的萬國旗。靠路邊房子的門窗玻璃上,不斷出現“美發”“洗頭”的字樣,倚門的女子紅嘴唇抹得像雞***對着認識和不認識的路人在樂,讓人不得不可悲地把她們與“賣笑”這個詞聯系起來。
在這片平房的中間,有一個漂亮的小院,院子裏有幾棟整齊的建築物,張部長說這是金礦管理處的辦公場所。從小院裏飄出來濃烈的酒味,房子山牆的蔭影處,幾個人光着膀子的人正蹲在椅子上猜拳行令,院子外邊幾個工人揮舞着鐵鍬,正在用碎石填充路邊的坑窪。一邊是滿頭大汗,一邊是大汗滿頭,炎熱的天氣讓他們付出的代價是一樣的。
穿過人們用奇異的目光織成的網,鄭少偉一行人來到山坡上,正晌午無遮攔的陽光像火苗一樣烘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張部長把大夥帶到一顆老桑樹下邊,陽光立刻透過樹的枝葉向人們的身上射出無數支金箭,雖然是在陰影中,樹下的人并沒有感到有多少涼意。
王相軍挺着肚子最後一個走過來,範君看他衣冠不整、滿頭汗水的狼狽樣子,将嘴巴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奶油冰棍開始溶化了!”
王相軍不高興地看了範君一眼,喘着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這陽光像火苗一樣,怎麽沒------沒有把你身上這把幹柴點------點着。”
登高俯視,三條山溝的溝口部分盡收眼底,鄭少偉覺得軍區的地形選得很好,雖然沒有進到溝裏邊去細看,但是視力所及的地方,已經能夠滿足基地規劃面積的地幅需要。他回頭看看金礦礦區,内心不安的情緒輕輕地牽動了眉梢。
“這個點我們還沒有祥細察看,你們先談談初步印象。”鄭少偉對一同來的其他幾個人說。
“我是搞業務工作的,看法可能片面。”範君首先發言,“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是新建工程要考慮的重要條件,軍區的同志選的這個點在這些方面都無可挑剔。但是社會情況也是選點新建工程不能忽視的因素,礦區的存在,應該會成爲影響我們定下決心的主要問題之一。”
王相軍已經緩過勁來,接着範君的話題說:“社會情況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這一點我不否認,但也不能過分誇大它的作用。我原來工作過的部隊裏曾經有一個戰備工程,地處人煙稀少的深山老林,這個工程下馬之後,部隊留守人員将空餘房屋租了出去,,由于管理不嚴,結果那裏成了社會上不法分子造假售假的窩點。而在大上海花花綠綠的南京路上,卻出了一個‘好八連’。”
“我們現在不是要有意去考驗部隊,而是應該盡量減少不良風氣對部隊的影響,不能小視環境的作用,有些人可能會經受不住誘惑,軍人也是一樣,中國古時候不是還有個孟母三遷嗎!總體上考慮,我覺得這個點并不理想。”範君的情緒有些激動,說話的節奏也比平時快了一些。
“我們之所以準備了一個第二方案,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假如新建基地的地點選在這裏,将來部隊管理的難度可能會大一些。”張部長表示贊同範君說的話。
小錢看着别人發言,自己沒有吭氣,他在軍校學習軍事地形課的時候,能夠準确的按方位角行進,但是在實際工作中,他還沒有學會怎麽樣繞過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鄭少偉和張部長商定,時間不早了,先去部隊吃飯,下午再去看軍區預選的第二個點,如果第二個點不理想,再回過頭來從另外一個方向,對上午看的這個點進行進一步的現地踏勘。
在去往部隊營區的路上,鄭少偉思緒起伏。
他想起來二十多年前自己在一個基地勤務連當連長時候的一件事情。
他所在的勤務連當時負責七個哨位的執勤任務,其中一個哨位正好處在工作區西北部的風口上,每年都有幾個戰士在這裏凍傷。
有一天,他找到基地的主任,請求将這個哨位下移十五米,改設在一個稍微避風的地方。
“什麽?”基地主任聽了他的話,瞪大眼睛,喉嚨裏像是安了一個擴音器,“挪位置?你以爲你是在爲民請命,你以爲隻有你才關心戰士!”
主任吼過一陣子之後,看着驚恐的連長,放緩了聲調說:“當年我在這個基地當勤務連連長的時候,連部有一個很讨人喜歡的通訊員,在他下到班裏執勤的第二天,就凍掉了一隻耳朵。有經驗的老兵都知道,風雪天從哨位上下來,要先用積雪把凍僵的耳朵搓紅了再進屋,通訊員不懂這些,從哨位上下來以後直接就進了生着煤火爐子的宿舍,結果------”
主任說到這裏,哽咽了。
“因此,我比你更清楚那個哨位每年能凍傷多少戰士。”主任停頓了一下,接着說,“我也知道,這個哨位多少往下移動一點,就可以減少很多凍傷,但是,我沒有權力這樣做,因爲隻有這個位置才能避免出現觀察中的盲區,這是一個要求我們凍死也要迎風站的位置!”
那麽現在呢?鄭少偉坐在汽車上,心裏在想,如果戰時需要,仍然可以讓幹部戰士們去炸碉堡、堵槍眼,面對生死存亡的挑戰;當然,和平時期也可以讓他們居鬧市、頂香風,接受燈紅酒綠的考驗。要是這兩種情況都能夠避免,就應該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正常的訓練工作和文化學習中去。現在真槍實彈的鬥争确實是很少了,但是社會上的誘惑和陷阱又确實是太多了。
他準備否定上午看過的這個軍區預選的基地位置,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他們預選的第二個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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