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傳福對苟處長說:“我在這方面現在還沒有切身的體會,不過你不要爲女兒女婿生氣,現在的年輕人也不容易,特别是在北京,生存壓力很大。現在很多老年人一輩子的節儉隻能滿足孩子們一時的‘奢侈’,他們買一輛車、購一套房,就可能會用去你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積蓄。不過話又說回來,作爲我們這個年齡的人,有錢不給孩子們花,留着還能幹什麽用呢?地方上的老百姓,主要是非公務人員,要留一些錢養老治病,部隊的退休幹部比他們的醫療條件要好一些,這方面的顧慮也相對較少一些。”
這時苟處長的手機響了,是老史打來的,他說路上堵車堵得很厲害,過一會才能到。苟處長站起身來,告訴先到的老同志們再耐心地再等一會。退休幹部們非常理解,也不着急,他們難得有一個很多熟人在一起交流的機會,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話說。
苟處長對楊傳福說:“我以前經常與費教員一起在蓮花池公園裏帶着孩子遊玩、聊天,覺得他這個人很耿直,辦事也很痛快,他并不是對所有的事情都無所謂,有時候對身外的事情就想得多一些,他後悔不該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後悔沒有給老伴太多的關心照顧,也後悔當初沒有給兒子買一套房子,弄得費愛軍現在女朋友都不好找。”
楊傳福說:“我最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有些地方與你有同感,記得有人說過一句話,當後悔代替夢想,回憶代替展望的時候,就說明一個人是真的老了。我們這些人,剛當兵時風吹黑發,臨退休時雪滿白頭,昨天越來越多,明天越來越少,但是你手裏始終會有一個‘今天’,學會把握今天,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态度,是一種處世技巧,也是一種精神執着。我與老費在一起,總覺得他肚子裏的苦水特别多,倒也倒不完,像是一個幸福生活的棄兒。我給老費說過多次,其實每個人的心裏也都有一個快樂的源泉,關鍵看你會不會去挖掘。”
“确實是這樣!”苟處長說,“對一個人來講,很多時候無所謂幸福不幸福,隻有你的處境與别人的處境相比較後的不同心态,一無所有的人與擁有所有的人說不準誰更幸福,有時候讨到一個銅闆的乞丐可能會比擁有金銀如山的國王還要快樂,就好比獨眼人的幸福産生在他見到盲人之後。有些人并不是因爲他有太多應有的快樂,而是他忘記了自己的太多的悲傷,也有些人并不是他擁有太多的煩惱,而是他丢掉了自己的應有的快樂。”
楊傳福佩服地說:“苟處長,我今天才知道軍休所的領導爲什麽讓你負責寫作學習班的組織工作,你具備了作家的敏捷眼光和高度的語言概括能力。”
苟處長紅了臉說:“與你相比,我還差一截子,其實你在機關搞了大半輩子文字工作,不參加這個學習班,也能寫出高水平的文章。”
楊傳福哈哈笑着說:“咱們倆這叫互相吹捧!”
“别的話不再講了,你下次去看費教員的時候别忘了也叫上我,我們幫不了他别的忙,陪他聊聊天還是可以的,一個人獨自待着容易胡思亂想,我們在一起說說話,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那些想不通的問題,時間久了也就慢慢地淡化了。時間是個偉大的醫生,那些曾經被認爲無法忘記的傷痛,那些自以爲永遠難以愈合的疤痕,都會在時間的手掌裏被撫平或者消失。”
苟處長的話剛說完,身上的手機又響了,他接完電話對楊傳福說:“是軍休所負責文體工作的劉幹事打來的,他說老史馬上就到,讓我與他一起在樓下迎一下。”
盡管參加寫作學習班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楊傳福已經有兩篇“豆腐塊”發表在軍休系統的内部刊物上。鄭麗娜看到他有時天不亮就從床上爬起來在台燈底下寫稿子,笑話他說:“我發現你退休以後練習寫稿子比在職的時候起草文件還認真,别把當年幹工作時剩餘的那些腦細胞再累壞了。”
楊傳福認真地說:“有一句老話叫作活到老學到老,老年人隻有勤動腦,才能不得癡呆症。軍休所缺經費少車輛,工作人員也不是很多,他們在爲老幹部盡可能多的解決具體生活問題的同時,關心老幹部的精神生活,提出‘文化養老’的理念,不少老幹部都報名參加了不同的學習班,除了寫作,還有攝影、書法、戲曲、繪畫------”
鄭麗娜說:“你講的這些我都知道,雖然都是地方政府管理,軍休幹部比社區的退休人員文化生活組織的要好得多。我們舞蹈隊好幾個老太太的老伴也是你們軍休所的軍休幹部,他們當中也有報名參加學習班的,不過,他們參加學習班更多的是作爲消遣和充實生活,不像你那麽認真,有個叫陳述明老同志的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他也是我們寫作學習班的學員,比我參加學習的時間還要長。”
“聽他的老伴講,他也是天天在家裏練習寫作,有時候半夜三更了還不睡覺。”
“人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想睡覺沒有時間,年老的時候有時間睡不着覺。”
“他主要是寫詩歌,對吧?”
“沒錯!”
“前天陳述明的老伴對我講,老陳三個多月的時間,單是買稿紙就花了好幾十塊錢,她一生氣,趁老陳不在家,把他的那些詩稿全都給處理了。老陳回家後問老伴,我的詩稿呢?他的老伴說,我讓一個蹬三輪的人拿走了。老陳奇怪地問老伴,我寫的東西你給他幹什麽,他一個蹬三輪的人能夠看得懂我寫的詩嗎?他的老伴說,蹬三輪的人看懂看不懂你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知道,但是,我把你的那一捆廢紙交給他以後,他給了我兩塊七毛錢。老陳一聽着了急,啊,你把我練習寫的詩歌都當作廢品給處理了!”
楊傳福聽完鄭麗娜的話樂了,說:“這種事很有可能,參加學習班的老同志們學習都非常刻苦,有的上了歲數反應慢一些,有的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比如我的前任崔局長,他退休早,現在在别的軍休所休息,他退休以後學習攝影------”
“别提崔局長攝影的事了,那一年你出差不在家,部隊機關組織幹部和家屬小孩去香山遊玩,我也去了。我把自己帶的照相機給崔局長,讓他幫忙給我照張相,他似乎是很懂行的樣子,問我照全身還是照半身,我說照半身,結果照片洗出來一看,他确實是給我照了個半身,照的是下半身,隻有腿和腳。”
“今非昔比,後來他參加攝影學習班,照了很多很好的照片,區軍休辦去年還爲他舉辦了個人攝影展。”
鄭麗娜說:“崔局長算是學有所成,咱們樓上的孫副所長似乎隻是湊熱鬧,他前不久開始學繪畫,主要是畫老虎,天天在家裏練習,有一次,他的孫女看了他畫的畫,問他:爺爺,你畫的貓會捉老鼠嗎?動物不好畫他又學畫植物,先學畫蘭花,畫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的孫女又問他:爺爺,你畫的韭菜沒上過肥料吧,葉子怎麽那麽細,跟三毛的頭發差不多。你别笑,我說的是實情,有一天他在小區的小花園裏畫玫瑰,我湊到跟前一看,他哪裏是在畫畫,不過是在一張白紙上塗了幾種染料。”
“剛開始學習都有這個過程,老孫一輩子搞行政管理,能夠耐心坐下來就算不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