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麥子長勢很好,稈壯穗大,豐收在望,在微風中,麥穗輕輕搖動着沉甸甸的腦袋,像是在向養育它的大地鞠躬緻謝,也像是歡迎闊别家鄉的遊子歸來。
汽車駛近清涼河,大林看到,清涼河的河水已經沒有過去污染的那麽嚴重了,但依然如同老年人混濁的眼淚,魚蝦不見,生氣全無,脈脈含情的幾株新栽岸邊柳,挽留不住清涼河匆忙的腳步,無可奈何随它去。
天氣并不是很熱,但是,河床上已經有幾個光屁股兒童在玩耍,得意地向路人展現他們的“*********大林這次回來,距離上次探家隻有半年多的時間,看到車窗外的一切,他依然感到新穎和親切。
大林小的時候最喜歡的事情是與爺爺一起去趕集,爺爺挑着擔子或背着筐子在前邊走着,他在後邊跟着,從集市上回來的時候,爺爺總會花幾分錢或者幾毛錢,給他買一根冰棍或者一捧炒花生,冰棍很甜,花生很香,但是,從集鎮到村裏的這幾華裏的路程太難走了,在孫子問了若幹遍“還有多遠?”和爺爺回答了相同次數的“快到了!”之後,好不容易才能看到自家門口的那棵老楊樹。
盡管是農忙季節,由于臨近中午,大田裏忙碌的人并不是很多,農業機械的廣泛應用,使農民的勞動時間和勞動量大幅減少。過去,農民忙碌之後,都喜歡聚在村頭街口,熱天時在樹蔭下乘涼,冷天時在陽光下取暖,那裏是人多嘴雜的地方,也都是産品豐富的各種小道消息的加工車間。
男子漢們喜歡湊成一堆,三五個或者更多人,抽着劣質的煙卷,談着無聊的話題,天南海北,東拉西扯,無話不講,無事不議。他們用粗茶淡飯養胃,用清新空氣洗肺,在草舍茅屋裏安睡,自己還覺得小日子過得很美。
女人們也喜歡聚在一塊,她們聊天的内容與男人們相比,更是五花八門、豐富多彩,什麽東家長,西家短,南家的兒子不孝順,北家的媳婦沒人管,對看到和聽到的一切事情都可以評頭論足,個個都是天才的評論家。做宣傳工作的人員應當懂得,有什麽重要的消息需要傳播,可以在報紙上刊登,可以在電台裏廣播,也可以在電視中播放,但是,最快捷、最經濟的方式是召開婦女大會。
農民們現在消遣的内容比過去豐富多了,坐在家裏可以上網查各種資料,打開電視可以看各類節目,還可以約幾個要好的鄉鄰,拉開小桌“鬥地主”,在歡笑聲中進行着祖輩父輩們曾經進行過的“土改運動”。
大林坐着趙連明的汽車,在橋頭鋪沒有停留就直接往沿河村走,他還沒有很好欣賞車窗外的風景,汽車就開到了自家的門口。
把大林送到家裏,趙連明就趕快回縣城去了,之前他對大林說,一會兒方元會用汽車接大林和他的家人一起去橋頭鋪吃飯,鐵蛋也會在那裏等着他們。
大林的父親崔長興見到大兒子,依然是話語不多,把高興藏在心裏,大林的母親在久别的兒子面前還是謙卑得像是一個城裏人家使用的保姆,忙前忙後地手腳不閑着,又是搬闆凳,又是倒開水。大林很多時間盼望見到父母,想了解他們的生活和身體狀況,有時也怕見到他們,他們在自己兒子的面前總是客氣得像個外人。他在父母親面前也總是感到特别負疚,覺得自己虧欠他們太多,而他們又總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回報,大林有時給他們彙一些錢或者買一些東西,他們不是心安理得,而是惶恐不安,這讓大林心裏更加感到不安和難受。
在縣城打工的二林是前天回來與别人介紹的一個女孩子見面的。
崔長興對二兒子的女朋友要求條件不高:“會過日子就中!”大林的媽媽對二林的女朋友要求條件更低:“隻要能生娃,俺就沒意見!”
大林聽二林講,剛剛與他見過面的這個女孩子長相還說得過去,但是二林對她并不怎麽滿意。因爲通過了解,他知道這個女孩子初中畢業以後去南方打過幾年工,後來受不了外邊的約束跑了回來。别人進城打工學會了賺錢,她進城打工學會了花錢,在城裏生活幾年之後,又回到鄉下來,是飯來不張口,衣來不伸手,嫌她媽做的飯菜不合口味,經常要泡方便面,喝八寶粥;她媽做的衣服她一件都看不上,連褲頭、鞋墊都要到外邊去買。家務活更是一樣都不想幹,最讨厭做的事情是進廚房做飯刷碗,周圍的鄰居們背地裏都叫她“不沾(粘)鍋”。她在家裏也有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塗油抺粉,一張大南瓜一樣的面孔,上半部如熊貓臉,下半部像猴屁股。
“我找女朋友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将來要能夠照顧咱爸咱媽,你在大城市工作,将來的嫂子不可能是鄉下人,我的老婆必須能夠安心農村生活,勤儉持家,孝敬老人,即使她長得醜點,家裏窮點,我也願意。”二林對大林說。
“孝敬父母是我們弟兄倆共同的責任和義務,你不能爲了這件事情委屈了自己,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我怎麽能忍心讓你随便将就。”
大林痛心地對弟弟說。
二林低下頭,歎了一口氣說:“隻怕我有時候想将就都将就不了,前天見過的這個女孩子,昨天也已經給介紹人講了,她說她一開始就不太樂意與我交往,是她的父母逼迫她與我見的面。至于理由,說白了是她嫌咱家生活條件比較差,房子破舊,兩個老人身體又不好,雖然有個哥哥在北京的部隊系統工作,也隻是個不穿軍衣的雜志編輯,一個月賺不了多少錢。”
二林說完最後一句話,怕傷了哥哥的自尊心,不安地看了一眼大林。
大林不以爲然地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麽。
大林由二林陪着,到自家的祖墳地,在爺爺奶奶的墓前燒了些紙錢和香火,兩個老人去世已經半年多時間了,他總覺得他們還沒有死,還在某個地方看着自己、想着自己,他也一直在心裏給兩個老人留有位置,常常懷念他們。
大林和二林剛從祖墳地回到家裏,村委會主任崔雙來聽說大林從北京回來了,就叼着香煙,背着雙手,踱着方步,搖晃着胖胖的身軀進了崔長興家的院子,他的身後跟着被村裏年輕人戲稱爲“中華人民共和國最低領導人”的沿河村第二村民小組組長崔慶生。(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