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長大的孩子,到了城市以後,對什麽事情都感到新鮮,連隊每個星期天都安排一定比例的新戰士,由老兵帶着到城裏去看一看。
上了公共汽車,我們就開始向乘客高聲朗讀“最高指示”或者是念報紙,“思想領域的陣地,無産階級不去占領,資産階級就必然要去占領。”坐在公共汽車上,誰的腦袋瓜子也不能閑着。
乘客們對這種現象已經習以爲常,木然的坐着或者站着,面無表情,任憑或高或低的南腔北調沖擊耳膜,誰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
有一天,帶着新兵進城的老兵向崔班長報告:梁繼亭逞能,看到别人在公共汽車上讀“最高指示”和念報紙,也想表現表現自己。他讀了一篇《人民日報》上的評論員文章,這篇文章不僅念得嗑嗑巴巴,不成語句,還把“資産階級當權派已經成了不齒于人類的狗屎堆”中的“狗屎堆”念成了“狗尿堆”。
崔班長聽完老兵的報告吓了一大跳,梁繼亭到了部隊以後,雖然學習文化非常努力,但是還遠遠到不了能在公衆場合念報紙的水平。念錯黨報雖然不像念錯“最高指示”一樣可能被說成是犯了“********”,但也不是一般的小事情。
崔班長隻是愣了一下,馬上故作無所謂地對老兵說:“****狗尿都是狗的排洩物,都不是什麽好味道,梁繼亭這次念的報紙不算有錯,這件事情以後咱們誰都不要再提了。”
發生這件事之後,崔班長與梁繼亭很嚴肅地談了一次話,大概是給了他“沒有金鋼鑽,别攬磁器活”之類的告誡,我發現梁繼亭後來學習文化更加用心了。
部隊營區圍牆外邊有一個叫做“三工區”的工地上正在建設“階級鬥争教育成果展覽館”,高音喇叭每天上午八點鍾、下午兩點鍾準時響起:“三工區廣播站,現在開始廣播------不是念‘最高指示’,就是讀挑戰書、應戰書,或者是宣揚好人好事。”
有個星期一的早上,我們剛剛吃過早飯,三工區大喇叭裏的幾句話引起了大夥的注意:“紅旗飄飄舞東風,偉大的時代出英雄。解放軍某部戰士王振國昨天與他的幾個戰友又放棄休息時間,來到工地上參加義務勞動------”
大夥一起把敬佩的目光獻給一排一班戰士王振國。
王振國是與我同時入伍的新兵,他在我們這批新兵中最早向組織上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高音喇叭繼續廣播:“------王振國和他的戰友們挑起擔子健步如飛,他們想起了挺身堵敵人槍眼的黃繼光,想起了手托炸藥包炸毀敵人碉堡的董存瑞,想起了在敵人的鍘刀下甯死不屈的劉胡蘭,想起了------”
廣播裏的話把大夥逗樂了,有個老兵用胳膊肘碰了碰王振國:“嘿,幹着活想什麽呢?别忘了把肩膀上擔子裏的土倒出來!”
“我當時就想着堅持幹到收工時間,趕快回來吃飯,沒有想别的!”王振國“嘿嘿嘿”地憨笑着說。
第二天上午八點鍾,三工區工地上的高音喇叭又準時響起:“三工區廣播站,現在開始廣播------”
有個調皮的老兵學着播音員的腔調低聲說:“三工區王八蛋,現在開始胡說------”
我們班有個新戰士叫胡小兵,他助人爲樂的好事幹得最多,經常受到連首長和排長、班長的表揚,他的缺點是有時候辦事比較粗心。
胡小兵在我們班站崗放哨不到半年時間,就被調到連部當通信員了,其他的新戰士都非常羨慕。
警衛通信連每個班一間宿舍,戰士們都睡架在木頭闆凳上的木闆床。連隊的幾個幹部住在一間宿舍,睡在帶腿的木闆床上,全連幹部戰士共用一個洗漱間。胡小兵到連部的第二天早上,早早的起了床,蹑手蹑腳地把連隊幹部洗臉盆的水打好,将每個人的牙膏擠在牙刷上,才悄悄地去外邊打掃衛生。
我們的連長是個老兵,他在一次執行任務磕掉了一顆牙齒,後來安裝了一顆假牙。連長喜歡每天晚上睡覺前把假牙摘掉泡在漱口缸子裏,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再安裝在牙床上。
起床号吹響之後,連長在宿舍裏朝着院子外邊的胡小兵大聲喊:“胡小兵,我缸子裏的水哪裏去了?”
胡小後趕快跑進房間,對連長說:“我把您缸子裏昨天的剩水倒在窗外的草地上了,今天給您換了新水。”
“啊,水裏邊有我的假牙!”
經過幾個人的一番努力,連長的假牙在草地上總算是找到了,但連長心裏老大不高興。
我們當兵後的第一個秋收季節的一個星期天,警衛通信連幹部戰士值勤的除外,其他的都到附近的生産隊參加助民勞動。勞動的時候,大夥都很賣力氣,脫掉了上衣還幹得渾身是汗。
三個小時之後,連長宣布助民勞動結束,讓大夥穿好衣服,到路邊集合講評。
去路邊集合的時候,胡小兵主動地把連長的上衣搭在自己的胳膊彎裏,與自己的上衣放在了一起。隊伍集合好之後,他把兩件上衣的其中一件遞給連長,自己留了一件。
那時候軍隊的幹部和戰士都是一樣的綠軍裝、解放鞋、紅帽徽和紅領章,叫做“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挂兩邊”,所不同的是,幹部的上衣是四個口袋,戰士的上衣是兩個口袋。
連長正準備給大家講話的時候,大夥才發現,他竟然穿着兩個口袋的戰士上衣。連長與胡小兵兩個人的身材高低胖瘦差不多,他沒有發現胡小兵遞給他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當時,大夥想笑,胡小兵想哭。
胡小兵在連部隻幹了一個多月的通信員,就又回到我們班裏站崗執勤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