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好像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家。
她上小學的時候,範書才已經當上了副區長。有一次小琳過生日,秦長玲拿出一雙漂亮的運動鞋對她說:“閨女過來,這雙鞋是媽媽給你買的生日禮物,趕快換上,試試大小。”
小琳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運動鞋,不僅樣式新穎,而且紅白相間的顔色也搭配得很好看。小琳接過鞋子,穿在腳上試了試,不大不小正合适。她興奮得臉都紅了,穿着新鞋就高高興興地去了學校。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小琳放學進了家門,把一雙新鞋子甩在客廳的地闆上,坐在沙發上大哭不止。
秦長玲吓了一跳,連忙拉起女兒來問:“快給媽媽說說,誰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是你!”小琳哭着甩開了她的手。
“是我?”
“是你,是你,就是你!”小琳越哭越兇。
秦長玲過了一會才從抽噎着的女兒嘴裏知道,小琳在學校做課間操的時候,一個女同學當着許多同學的面,指着小琳的雙腳說,小琳穿的運動鞋是自己家裏的人送禮送給她家的。小琳說她騙人,那個女孩子說,這雙鞋是她爸爸從深圳給她買回來的,她媽媽因爲安排工作的事求過範書才,就把這雙鞋當禮品給送走了。女孩子還說,鞋子剛買回來的時候她很高興,悄悄地把鞋盒打開并穿上了鞋帶,爲了把鞋帶穿正,她還在兩條鞋帶的中間用紅筆各點了個小點。她就是憑着鞋子的顔色和樣式,以及這兩個小紅點,認出自己的鞋子來的,後來她聽說那雙鞋送了人,還在媽媽面前哭鬧了一場。
秦長玲安慰小琳說:“甭管别人怎麽說,送給我們家的禮物就是我們家的東西。”
“不對,收人家的東西丢人、可恥!我以後再也不用人家送的東西了。”小琳朝着她大聲地嚷。
從那以後,秦長玲再收受别人送來的東西,都盡量不讓小琳知道。
大概就是從那件事情之後,小琳産生了一種逆反心理,不讓家裏過多地管她的事。
小琳上初中的時候,範書才已經當了區長,配備有相對固定的專車。有一天突然下暴雨,秦長玲帶了兩把雨傘,坐着範書才的專車,在學校大門的外邊等候小琳。小琳放了學沒有坐秦長玲帶去的汽車,回家後還與她大吵了一頓,并揚言說秦長玲要是再在衆人面前幹丢人現眼的事,她就永遠不進這個家。
小琳大學畢業後去了旅遊局工作,她說她喜歡在外邊跑,不喜歡待在家裏。
秦長玲今天下午才知道,小琳有病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好幾天。連住院這樣的大事都不告訴家裏,她眼睛裏還有爸爸媽媽嗎!
快樂能把日月縮短,苦悶可将時光拉長。範書才退休後的這段時間,心如枯井,意無他念,天天度日如年,有時候一個人楞楞地在房間裏坐着,面壁而不思過。幾十年來,他政治生命時鍾的指針一直指着當官的那個點,而現在,這個時鍾停擺了,而生命的時鍾還得繼續。
常言說廟高香火旺,人貴遠親多。想當初自己當領導的時候,狐朋狗友成群,親戚鄰居盈門,現在也不知道******都跑到哪裏去了,知道自己要退休了,别說來家裏看一看,連個安慰的電話都沒有。
你甭說,範書才還真是遇到一個講義氣的朋友,一個以前從他手裏拿到項目批件的公司老闆,今天來電話請他出去吃飯,接到這個電話,感動得他差點在這個過去在自己面前像孫子一樣的家夥喊一聲爺爺。
公司老闆這次請吃飯的時候,範書才放開了,喝了不少的酒。
公司老闆讓範書才退休後“繼續關照,當當顧問”,他滿口答應。一會兒工夫,範書才就喝醉了,他被兩個人攙扶着從三層餐廳下樓的時候,拍着電梯四周的鐵壁說:“這是什------什麽房間,這麽小,裏邊連一個床鋪都------都沒有。”公司老闆在一旁心裏說,你小子要是再貪一點,在監獄裏住的班房還不一定有這間“房子”大呢!
到了飯店的樓下,範書才不肯上汽車,指着馬路上的斑馬線對公司老闆說:“兄弟,你看,樓梯在------在那邊,走,咱們上去,再接着喝------喝------”
範書才的專車還沒有收回,專車司機把範書才送回家裏,看到範書才被酒精染紅的瘦臉和秦長玲氣得發白的面孔形成鮮明對照,他讓範書才坐在沙發上,給他沖了一杯茶水,就趕快離開了。
秦長玲本來想等到範書才回來之後,商量商量到醫院去看小琳的事,看到他喝成了這個德性,真是氣上加氣。司機剛走,她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而且邊哭邊說,哭得淋漓盡緻,說得感天動地,聲音抑揚頓挫,表情豐富多彩。肚子裏的怨氣以前都是從“後門”排出來,今天終于找到了從“前門”排出來的機會。
範書才朦胧的雙眼看到滿面淚水的秦長玲,覺得她就像一支正在溶化的奶油冰棍。他費勁地聽到秦長玲邊哭邊說小琳住院如何如何,酒才慢慢地醒了幾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