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想到範書才現在就會退休。
範書才私下裏曾經給她說過:“一個人當官主要是看機遇,對相當一部分的人來說,隻有當上當不上之分,沒有能當不能當之别,有的人本來沒有多大的能耐,是當了官之後才長了本事的,而且那本事比齊天大聖孫悟空都大,孫悟空可以有三頭六臂。有些人當了官以後,有十個腦袋在幫他考慮問題,有一百隻耳朵在爲他探聽消息,有一千隻手在他的指揮下處理事務,還有一萬張嘴在爲他歌功頌德。”
有時候想想,的确是這樣,報刊雜志上發表的有些領導的署名文章,篇幅很長,水平很高,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槍手”們幹的,不信你拿着油墨未幹的文章問問有些領導,恐怕他們除了文章的标題,連裏邊有幾層意思都說不清楚。還有些事情辦得不錯,辦後一片叫好聲,那也不一定是領導的主意,而是“幕僚”們的功勞。範書才提筆寫不出好文章,開口講不清大道理,但是會指派人,什麽樣的人幹什麽樣的事都會安排得恰到好處,滴水不漏,這就叫本事。秦長玲有時候一個人心裏暗暗在想,憑自己老公的這種本事,隻要全國人大能通過,當個******副總理都沒有問題。所以,她想着範書才雖然目前才幹到副廳局級,但是發展潛力很大,職務還能往上升,一直升到讓那些嫉妒自己當了副市長太太的婆娘們,哈喇子淌得像小孩撒尿。一直升到自家現在居住的獨門小院将來可以作爲名人故居被文物單位保護起來,供人們瞻仰,讓那幾個總說自己閑話的長舌婦們想來參觀都要排着長隊買門票。
但是,範書才現在卻退休了,而且退得這麽突然。範書才給秦長玲說,有人把他從部隊轉業時将年齡改小兩歲的事情向組織揭發了。紀委書記找他談話時,他極力争辯,說自己16歲時怕當不上兵,将年齡多報了兩歲,後來又改回去是修正錯誤、“撥亂反正”。
範書才還幾次找到市裏的主要領導,嘴裏說要澄清事實,實際上是想把水攪渾。其實市裏的主要領導對他的問題早已心中有數,改變年齡不過是污水坑裏泛起的一個泡沫,别人反映他的問題遠不止這一個。所以,他的辯解不過是成了結束自己政治生命的遺囑。
有些情況秦長玲并不是很清楚,範書才沒有給她講,怕她那張漏鬥一樣的嘴出去在外邊亂講。
秦長玲是範書才從部隊轉業後與農村的老婆離了婚,後來又找的城裏的老姑娘。她和範書才結婚時,身體瘦得五級風能刮得滿街跑。後來,範書才的職務往高裏升,她的身體往橫裏長。範書才當了市裏的領導,有了專職秘書、專職司機以後,秦長玲就留職不停薪,在單位挂了個名,成了實際上的專職夫人。太多的空閑時間可以造成心理上的負擔,也可以轉化爲身體上的脂肪。秦長玲的身體像是充了氣,越來越胖,走路搖搖擺擺,如同一隻大肥鵝。不過,大肥鵝的肉能紅燒、能清沌,她一身的肥肉隻能白天堆在沙發上,晚上攤在大床上。
秦長玲吃過飯就想減肥,看見飯就想多吃,而且特别愛吃動物的内髒,什麽腸子肚子心肝肺,羊雜狗雜豬下水,每一次都能把爹媽給的那副健壯腸胃發揮到極緻,如果豬狗牛羊會說話,一定會質問她:“憑什麽把我們肚子裏的東西都搬到你的肚子裏邊去?”
範書才見到秦長玲那身肥肉心裏就起膩,給她約法三章,隻準她買菜,不準她買肉,但是他隻能限制她的腿,無法限制她的嘴,家裏的肉總是吃不完,當然都是别人送的。有一次範書才帶着秦長玲到自己鄉下的老家裏去,指着豬圈裏的豬對她說:“這是還沒有做熟的紅燒肉”,又指着地裏的麥子對她說:“這是還沒有加工好的面包”。秦長玲紅着臉問他:“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讓我以後看見你在澡盆裏洗澡也當成是清水煮排骨了?”
“我覺得你看到眼裏的所有東西,都要首先要判斷一下,看它們能不能裝進肚子裏去。”範書才挖苦她說。
别看秦長玲五十多歲了,站着比躺着高不了多少,偏偏還愛打扮,經常穿着大紅大綠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搖過市。而且出門還喜歡重重的抹口紅,一張嘴如同開不敗的玫瑰花。她居住的小院附近的幾個市領導的家屬嘲笑她說,秦長玲那張嘴怎麽看怎麽像猴子的屁眼。
盡管老婆是這個德性,範書才也沒有像有些有權有勢的人一樣在外邊拈花惹草。當了市裏的領導以後,确實有些女性向他明獻媚眼,暗送秋波。但他心裏清楚,這些女人多數是爲了“圖錢”,而自己要考慮“前途”,人常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幹那些男女苟且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會弄得一身臊。市裏原來的一個副市長和一個賓館客房部年輕漂亮的女經理有隐情,結果他把她的肚子弄鼓了,她把他的錢包花癟了,最後兩個人的名聲都被搞臭了。
位于市郊的市委招待所裏有一個女服務員小梁,她的模樣長得非常甜,讓人看見了就像順着眼睛往心裏邊淌蜜,甜得不行。範書才在那裏開會時住過幾次,與她熟悉了,相互間說話就随便了一點。有一天晚上,範書才坐在客房的沙發上看電視,小梁站在他背後,低垂的秀發搔得範書才的脖子直癢癢,心裏也直癢癢。過了一會,她竟然把一隻手搭在了範書才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像項莊舞劍一樣對着電視裏的畫面指指點點地說着什麽。小梁這姑娘不僅五官搭配适當,長得漂亮,而且皮膚細膩白嫩,“色、香、味”俱濃。範書才雖然心裏麻酥酥的,還是遏制住烈火一樣的欲望對她說:“小梁呀,論年齡,我可以當你爹!”小梁在他身後“咯咯”地笑着說:“市長說的對,論年齡您可以當我爹,但是,論權力您可以當我爺。”
小梁說完,低下頭,猛的在範書才的腮幫子上用紅嘴唇蓋了一個“私章”。
過了兩天,範書才讓有關部門的人在小梁的男朋友的調動表上蓋了一個公章。
這是他與除了老婆之外,與身邊女性惟一的一次“權色交易”。
秦長玲對範書才在權欲和****問題上的态度都十分欣賞。有人說,男人野外不采花,家夥是塊豆腐渣,範書才的家夥不是豆腐渣,而且有時候硬得能當梆子敲,但是他就能夠做到狗不****、貓不沾腥。
秦長玲把自己的身軀從沙發上搬起來,移動到旁邊的書房裏。
書房裏的東西還都原封沒動的擺放着,轉椅、辦公桌是公家配備的,電腦是公家購置的,書籍也是公家發的書票買來的,這些東西都是範書才在政治舞台上表演的道具。書房的牆上挂着一張範書才正對着麥克風講話的大幅照片,他那時多麽風光!真是今非昔比呀!秦長玲看着看着,不禁悲從中來,覺得眼圈發熱,心裏發堵。聽有的人說,一向對範書才比較好的邱副省長最近也出了問題,有關部門對他的問題已經展開調查,叫什麽“監視居住”,他現在應當是與兩個王八——雙龜(規)也差不多了。現在當官應該說是人世間最好的職業了,投資少,回報多,可就是風險太大。搞得好了光宗耀祖、雞犬升天;搞不好了身陷囹圄、血本無歸。老範退休也就退了,千萬不要因爲别人的事,再扯出點什麽自己的事情出來。
秦長玲想到這裏,心裏有了些微的安慰。
在市旅遊局工作的女兒小琳肯定也知道了範書才要退休的消息,這個死妮子,越來越不想進這個家,偶爾從外邊回家來一次,也是對家裏這也看不順眼,那也過不習慣。她說她又要随旅遊團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連個電話都不往家打。
範書才一大早就去了辦公室交接工作,這應該說是他離開政治舞台的告别演出了。
範書才謝幕時,台下的觀衆是拍巴掌或是喝倒彩,秦長玲就想象不到了。
秦長玲把身體又滾動到衛生間,對着鏡子打掃幹淨臉上的慘雲愁霧。範書才快回來了,他前幾天把要退休的确切消息告訴秦長玲以後,看到秦長玲的南瓜臉上一副冬瓜色,就不高興地對她說:“我現在還沒有死,你那副尊容就像和遺體告别時候一個樣了。”
回天乏術,事已如此,秦長玲也不想把自己家的氣氛弄得和吊唁大廳一個樣。(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