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的前任部長馮長平也接過來作陪。
四個正軍職領導一起吃飯,機關招待所的所長非常重視,親自帶着幾個服務員忙前忙後。邱正良這幾天正與喬新安進行工作交接,今天可能是他以在職部長身份安排的最後一次活動了,他想與老部長和兩位新任部長說說心裏話。
部辦公室的秘書點好飯菜以後,邱正良就讓他帶着司機到樓下大廳吃自助餐了,當然也不想讓招待所所長留在跟前。
“這裏留一個服務員就行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邱正良對招待所所長說。
招待所所長謙恭的點點頭,知趣地退出了包間。
邱正良從家裏帶來兩瓶珍藏多年的茅台酒,他首先端起了酒杯,滿面笑容地對在座的幾個人說:“我今天請計劃部的新老部長一起來坐一坐,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向老部長報到,我以後就是退休幹部隊伍中的一員了,老部長退休後生活安排得很有規律,現在還是機關老年大學書畫班的優秀學員,馮部長,我在職的時候在您的領導下工作,退休了也要在您的指導下生活。”
馮長平端着酒杯笑了,對邱正良說:“你這話講得不完全對,你可以說以前在我的領導下工作,因爲我當部長的時候,你是局長、副部長。退休以後在我的指導下生活不敢當,退休後的生活主要是老伴說了算,老伴安排居家的柴米油鹽、調節生活的苦辣酸甜。”
“馮部長講的有道理,我的觀念要盡快轉變,以後在家庭生活中要以老伴爲中心,老伴是家裏的‘一把手’,而且還兼着‘财政大臣’和‘内務部長’”。邱正良笑了笑,接着說,“第二層意思是向兩位新任部長表示祝賀,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相信你們的工作肯定幹得比前任更出色。不過,有一句話我要說在前邊,社會在進步,曆史在發展,人類不會停留在某一個點上,很多事情不可能因某些人的年老而突然結束,也不可能因某些人的年輕而重新開始,所以,工作要創新,傳統要繼承。還有一點------”
殷剛端着酒杯,開玩笑插嘴說:“老部長的話講得很對,也講得很好,我看咱們還是先填肚子再填耳朵吧!”
邱正良紅了臉,笑着說:“好,好,殷剛同志講得對,人老了說話就羅嗦,看來我真是該退休了,來,咱們先幹三杯,有話一會再講。”
殷剛的三杯酒實實在在,其他人的三杯酒都缺斤短兩、份量不足。
馮長平讓服務員把幾個人的酒杯重新倒滿,感慨地說:“好像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我退休都好幾年了,機關裏給軍職離退休幹部建設的住宅小區正在進行住房裝修,幹休所也已經完成組建,我很快就要搬出機關大院營區,進駐人生道路上的最後一個宿營地了。今後主要幹的事情就是開會聽聽傳達文件,救災搞搞捐物捐錢,探視去總醫院,送别到八寶山。我們這些人一輩子循規蹈矩,在職時用紀律約束,退休後用道德規範,什麽時候都是知法守法的合格公民,最大的願望就是國家繁榮昌盛、軍隊強大剛強。殷剛和新安同志同時晉升爲部長,我非常高興,你們是國家的未來、軍隊的希望,我敬你們一杯酒。”
殷剛連忙端起杯子,高高地舉起來說:“馮部長别着急,應當是我們這些後來人先敬老首長。我是一個從基層部隊提拔上來的幹部,能夠到達目前的位置上,是與在座的兩位老部長的培養教育分不開的。馮部長德高望重,在機關裏威信很高,始終是聳立在我心中的一座豐碑。邱部長直接領導我多年,在工作上是我的首長,在學習上是我的師長,在生活上是我的兄長。我先幹一杯,向兩位老部長表示敬意!”
殷剛喝完了杯中的酒,又倒滿了一杯,面向喬新安,接着說:“我能有今天,當然也是與新安同志的支持和幫助分不開的,我們以前雖然同爲副部長,但是,新安同志在思想品質、工作能力、生活作風等方面,與我都不在同一個水平上。你高風亮節、耿直正派、作風嚴謹、工作認真,多年來,每一次機關幹部評議都是好評如潮,我是可望而不及,可敬而學不會。我這個人毛病比較多,新安同志在無聲無形中爲我樹立了好的榜樣,我應當向老搭檔表示謝意。”
殷剛的态度很真誠,說完後又喝幹了杯中的酒。
喬新安平時也愛與殷剛開玩笑,喝完了殷剛敬的酒,對他說:“好聽的話有時候比五糧液、茅台都厲害,隻有幾句就可以讓人陶醉,殷剛同志剛才對我殘酷的誇獎和無情的表揚,讓我都有點飄飄然了。憑心而論,在三十多年的軍旅生涯中,我做了一些應該做的工作,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過去’,隻能說明你‘去過’,而且不可能再去第二次,今後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起點。不管是老幹部退休或是新幹部提升,都有一個再學習、再适應的過程,如果像剛才邱部長講的,新老幹部是長江的前浪和後浪的話,也都要有一個順應潮流的問題,起碼都要經受一次通過三峽大壩的考驗。”
“精辟!”殷剛拍了兩下巴掌。
“淨屁?那好,我不說了!”喬新安放下手中剛剛又斟滿了酒的杯子,笑着對殷剛說。
“不,接着說,今天你就是放屁,我也要把它當成流行音樂聽。”
殷剛看到身後的女服務員聽了自己的話用一隻手在掩口竊笑,不好意思地對她說:“小姑娘,把酒壺給我,我們自己倒酒,你到外邊忙去吧,有事我喊你。”
女服務員出了房門,喬新安接着講:“兩位老部長多年來言傳身教,對我的教育和影響今天不再說了,希望今後的關系一如既往。我有事還要找你們,不叫請示叫請教;你們有事也可以找我,不叫指示叫指教。至于具體的要辦的事情,我不想對老領導有什麽許諾,以後的行動比今天的語言更能說明問題。我和殷剛同志是兩種不同性格的人,在老部長的領導下,猶如牙齒和舌頭,一個無比堅硬,一個非常柔軟,相互配合,把冷熱粗細的食物咀嚼得有滋有味,密切協作,将分管的各項工作幹得有聲有色。以後我們倆到了不同的部門,工作上還要互相支持,繼續配合。”
喬新安說完,也舉起了酒杯,給大家敬酒。
殷剛攔住他說:“我們今天話說得多,酒喝得少,從你開始,敬一次就要喝三杯。”
“爲什麽從我開始?應當從你開始,來,把你剛才那兩杯補上。”
殷剛毫不猶豫,自斟自飲,又喝了兩杯。
喬新安知道殷剛的酒量比較大,但是沒想他今天這麽放得開,端着杯子,喝了怕肚子難受,不喝怕臉上無光,正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殷剛對走往門外接電話的喬新安說,你的酒欠着,我先與兩位老部長幹杯。
“組織上給了我們很多的責任,也給了我們很大的權力。”殷剛對兩個老領導說,“說實話,我不怕工作中的困難,就怕生活中的誘惑,管理部是管錢管物管車管房的部門,思想上一時疏忽,就容易出問題。我是從基層上來的軍事行政幹部,有時辦事不細,考慮不周,還希望你們以後多提醒、多敲打。”
馮長平看到殷剛态度誠懇,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管理部的工作牽涉到機關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工作的性質要求你對許多事情不得不考慮周到、組織嚴密,特别是作爲部長,在工作上要比在計劃部付出更多的心血。你現在就能警惕可能出現的誘惑,我感到很欣慰,有油水的地方總是最滑的,相信你能夠站穩腳跟。”
殷剛畢恭畢敬地說:“老部長的教誨我一定銘記在心,爲了表示感謝,我再喝三杯酒,老部長您随意!”
邱正良在殷剛面前講話比馮長平随便得多,他表情嚴肅地對殷剛說:“馮部長的話雖然沒有講得太直白,但是指出了問題的關鍵。善泳者死于水,貪腐者緣于官。人的地位越高,受到的約束力越小,要防止發生問題,一是靠自己自覺,二是靠群衆監督。多聽取群衆意見,不能讓群衆怨聲不敢載道,議論不敢紛紛,就像分房子一樣,有些單位把靠南面的都分給領導幹部,把靠北邊的分給群衆,還要求群衆對有些問題‘不能隻看到陰暗面’。你的職責要求你首先保障好上層領導,這無可厚非,但也不能忽視群衆的需求,夏天錦上添花,冬天雪中送炭,兩方面都要兼顧到。你和喬新安都是高級領導幹部了,我和馮部長不應該像連隊指導員給戰士們上黨課一樣給你們講大道理,隻是覺得,我們今天的有些話,你們以後很少再能聽到,也沒有幾個人敢于這樣對你們講。”
殷剛的臉喝酒沒有喝紅,卻被邱正良的幾句話說紅了,他又站起身,動情地說:“邱部長對我最了解,說的話針對性很強,我這個人自知沒有喬新安同志的原則性強,有時覺得人生如水,不得不随波逐流,爲了向老領導表示克服自身不足的決心,我再喝三杯。”
馮長平剛要勸殷剛少喝,喬新安接完電話從門外進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剛才是你們家鄉省軍區于副司令打來的電話,他說小翠參軍的體檢合格,小翠如果到了部隊,按正常程序走,能考上學就上學,上不了學再争取轉士官。”
馮長平點點頭,指指對面,讓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然後對殷剛說:“殷剛同志不要再喝那麽多了,我相信你能夠在管理部把工作做好,昨天我與正在南方休息的管理部老部長鮑清彥同志打了個電話,他退休早,與你不是很熟悉,隻見過幾次面,但對你的總體印象不錯,說你性情直爽,講話痛快,他聽說你要到管理部任部長職務很高興,讓我代他敬你一杯酒,表示祝賀。”
殷剛感動地把杯中的酒喝了。
不知不覺中,兩瓶茅台已經見了底,幾個人都喝多了,舌頭越縮越短,話題越扯越長,暢談甚久,很晚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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