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鄭罡住的大房間,看到鄭罡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參考書和稿紙,正閉着眼睛,戴着耳機,搖晃着腦袋在聽音樂,嘴巴裏還嘟嘟囔囔地與錄音機裏的樂器進行着二重奏。晨鍾幫他把房間的電燈打開,用手碰碰他的肩膀說:“你不但是普希金的學生,還成了貝多芬的弟子,哼的什麽曲子?”
“看書看累了,休息一會,我是老母豬犯懶,瞎哼哼!”鄭罡摘下耳機說。
“平時學習不要太累了,注意積蓄體力,雙休日好有精力陪女朋友逛公園、溜馬路。”
鄭罡聽晨鍾提起自己的女朋友,立刻來了精神,興奮地說:“我做夢夢見她了,我們倆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幾千人像是慶祝中國足球隊在世界杯拿了冠軍一樣瘋狂地呐喊。”
“你是什麽時間夢見她的?”
“昨天中午睡午覺的時候。”
“那是白日做夢。”
“爲了使這個美夢能夠延續,昨天晚上剛過十點鍾我就又躺在床上了,結果一直睡到今天上午七點多鍾,大腦也沒有把續集的劇本寫出來。”
“聽說你女朋友的模樣長得很漂亮,可惜上次來的時候我在辦公室加班,沒有瞻仰到她的尊容。”晨鍾遺憾地說。
“她來我們這裏隻坐了半個小時,那一天我真想等你回來見見她,與她說說話,有個初步印象,給我當當參謀。她要走的時候,我不便于說讓她等你,隻是對她講,你吃過飯再走吧,我爺不讓你現在走。她奇怪地說,我走不走與你爺什麽關系?我說我爺叫‘老天’,他放屁刮大風,撒尿下大雨,你到門外看看,他的臉色變了,你暫時回不去。她好像不想在這裏多呆,也不願意多說多少話,拿了我一把傘就冒雨走了。”
“你們也見過幾次面了,她是什麽樣的性格,脾氣好不好,是‘小鳥’還是‘老虎’?”
“性格和脾氣怎麽樣都沒有太大關系,關鍵是要通情達理,我最讨厭蠻不講理的女孩子。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穿便裝去銀行交手機欠費,在營業廳前邊的人行便道上,一個二十多歲穿着很時髦的女孩子,騎着電動自行車把一個農民工模樣的中年男子撞倒了,她不但不道歉,反而斥責人家不會走路。旁邊的幾個人都用眼光表現出對女孩子的不滿,但是沒有說什麽,我在一旁看不下去,從地上拉起中年男人,對女孩子說,姑娘,你撞了别人,不說對不起,火氣還那麽大,是剛失戀吧?那個女孩子羞紅了臉,扭頭罵了我一句‘德性’!我說你想‘得性’,将來找你的丈夫去要。女孩子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别人的叽笑聲中騎上電動自行車走了,我想她那一天肯定會氣得月經失調、神經錯亂。對這種不講公德的人,就應當伸出一個指頭向她刮臉皮。”
“你不應當刮她的臉皮,而應該把她拉到一邊。”
“把她拉到一邊幹什麽?”
“給她做‘艱苦細緻’的思想工作。”
鄭罡指着晨鍾的鼻子笑着說:“你這個小晨,表面上看着規規矩矩的,内心比我還壞,是不是想占人家便宜?”
晨鍾故做認真地說:“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占女孩子便宜的事,我是既無賊心也無賊膽。不過有些平時看着很守規矩的人,像是出事故的動車組一樣,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出現驚人的越軌之舉。我有個大學同學,現在是某銀行的職員。他平時與女孩子一說話就臉紅,與女朋友談了兩年戀愛,我們從來沒有見他們拉過手。結果大學畢業後剛五個月,他就完成了一加一等于三的算術題,從醫院的婦産科領着老婆、抱着兒子回家了。”
“這叫先上車,後買票,懷着孩子上花轎。”
“最讓人難以想象的是,結婚一年後,他竟然在公交車上對别的女孩子襲胸。”
“襲胸?我有個好主意能治這種人——讓他們都去邊疆的奶牛養殖場去當擠奶員,而且大冬天也不準戴手套。嘿,你别光說别人的事了,什麽時候自己也談個女朋友,帶過來讓咱瞧瞧。”
晨鍾歎了一口氣說:“我父母給我約法三章,二十六歲以前不準談朋友,二十八歲以前不準結婚,前幾天張參謀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沒有好意思對他說我父母對這件事有具體要求。”
鄭罡不解地說:“我父母原來對我管得也很嚴,我從學校一回家,他們就用嘴巴折磨我的耳朵,一個說教,一個唠叨,搞得我不厭其煩。後來他們看我有越來越嚴重的逆反心理,索性就不再管我那麽多了。”
“我父母嚴厲地管教我,源于我曾經有過早交女朋友的案例,那件事的結果導緻我當時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
“那是什麽時間發生的事情?”
“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這麽給你說吧,我們相互偷着傳遞的情書都是用甲骨文寫在竹簡上的。”
鄭罡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個小晨,說話越來越有意思,還想在我面前倚老賣老!”
晨鍾也笑了,連忙說:“我可不敢在‘老前輩’面前倚老賣老,我和那個女孩子互有好感,是在上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倆都不滿十六周歲,按說是夠早的吧!”
“父母的話,有時候可以不聽,有時候不得不聽,他們對子女管得不論是很嚴或者是不太嚴,都是一種愛的本能。有時候父母對你的愛,隻有等事情經過之後,細細尋思,閉上眼睛才能看得到。”
晨鍾贊同鄭罡的話,點點頭說:“其實有些單位的領導,與父母一樣,也是從愛護部屬出發,不過有時候更不容易被人理解就是了。”
“我們還算是幸運,局長、組長都是好領導。”鄭罡說,“對于這樣的領導,有些工作他們提了要求,我們要做好,沒有提要求,我們也要主動做好。好了,時間不早啦,你快回你的房間複習吧,我也該看會書了。”
“着什麽急呀,我今天的複習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沒什麽事了,想與你聊一會兒天。”
“我不想再聊了,你要是沒事了,一個人去陽台上數星星。”
“我從小就讨厭算術,數星星數不過來。”
“那就數月亮!”
晨鍾伸頭看了看陽台外邊,對鄭罡說:“去年夏天的一個雙休日,我和父母在郊區的‘農家樂’住了兩天,山村的夜晚,一輪皓月斜挂,滿天繁星閃爍,真是好看。城市的星空總是灰蒙蒙的一片,隻有爲數不多的幾顆星星還躲躲閃閃地不願意見人。”
鄭罡不以爲然地說:“城市星空的星星和城市生活的人們一樣,在一定的背景下就很難顯現出自己的光亮來。就拿我們這個機關大院來說吧,将星如節日的焰火,一顆顆騰空而起,校官、尉官在他們耀眼的光輝下就會顯得暗淡。其實,我們在基層的時候,也都是優秀幹部,選調到機關以後,就成了‘實習生’、‘學徒工’。”
“這話似乎是有點道理!”
晨鍾自言自語地說着,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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