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曉剛的另一項檢查結果也出來了,他患有雙相情感障礙,也就是抑郁症。看到這個檢查結果,曉媛剛剛放回到肚子裏的那顆心又懸了起來,她沒有對爸爸媽媽和哥哥細說,隻有自己心裏清楚,這是一種不會危及生命,但卻是比較難以治愈的病症。
曉媛值完夜班,先去剛回到北京的秦月芳的家裏,反複叮囑她,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天津那個與自己長得很像的姑娘的事,然後就急忙往曉剛住院的病房趕。
推開病房大門,曉媛驚奇的發現龔長治正在與曉剛又說又笑。
龔長治扭頭看到曉媛,調皮地笑了一下,對她說:“你在這裏看到我肯定想說‘怎麽又是你?’我先告訴你,崔助理病愈上班了,處長說我前一段時間一個人管兩個人的事比較辛苦,讓我休假二十天。我準備利用這二十天的時間,寫一份關于軍隊醫院如何解決本職醫療任務和開展對外有償服務之間矛盾的調查報告,要經常下病房了解情況,今天來這裏剛好看到任大哥,就随便聊了一會。”
曉媛表情複雜地朝龔長治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龔長治走後,曉剛告訴曉媛,龔長治這個人很幽默,講話非常有意思:“我對他說,我雖然從小就身體不好,但是沒有住過院,住院的味道真不好受,應該是與坐牢差不多。他說,在限制人身自由這一點上,住院與坐牢差不多,如果說住院如同坐牢,那麽,你好比‘一審’被判了‘死緩’,‘二審’改判‘有期’,下一步好好治療,争取‘提前釋放’,重新獲得自由。”
曉媛把削好的一個蘋果遞給曉剛,不高興地說:“别聽他瞎胡扯,什麽亂七八糟的。”
曉剛接過蘋果,高興地說:“不能那樣講,他的話我愛聽,我說我在醫院隻吃飯不活動,身上的肥膘會越來越厚。他說現在我身上的肥膘不算太厚,是‘肥而不膩’。我問他,你這樣愛說愛笑,小時候是不是很調皮,他說他小時候是個好孩子,上小學時一個學期就五次因爲拾金不昧受到老師表揚。我說你在什麽地方撿那麽多‘金’,他說他将撿到的一張五元的票子換成零鈔,每次隻給老師交一塊錢。唉呀,真是笑死人了!”
曉媛知道龔長治講的是自己曾經聽到過的一個笑話,不過,她沒有說穿。她現在最高興的事,就是看到哥哥高興。
曉剛今天的情緒不錯,他吃完蘋果,感慨地對曉媛說:“我住院的這幾天,看到别的病号有的來有的走,心裏苦辣酸甜鹹,五味雜陳,感覺到了生命的寶貴,也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人活在世上的時間性是有限的,應當珍惜生命,善待生命。”
曉媛高興地說:“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非常高興。生命短暫,如果一個人手裏總是抓住一件東西不放,特别是抓住了不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他就失去了本可以抓住屬于自己東西的好機會,就不能說是善待生命。”
“你說的很有對,剛才龔助理也給我講了類似的道理。他對我說,人世間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但往往是你得到一些東西之時,也是丢掉另一些東西之日。你成了活力四射的青年,也就失去了天真爛漫的少年;你到了經曆豐富的老年,也就要告别穩健成熟的中年;你要欣賞太陽的熾熱,就看不到月亮的冷豔。人的一生,正是在得失之中度過的,你看看醫院裏的這些病人,都在拿着金錢換取生命,平時舍不得花小錢吃菜,現在都在花大錢吃藥。”
“這個人能言善辯,有點油嘴滑舌,你不要聽他瞎忽悠。”
“我不這樣認爲。”曉剛說,“你對他有偏見,而我覺得這個小夥子人不錯,話講的很有道理,我從他的話裏聽得出來,他對你仍然很在意。”
“哥哥,你現在要靜下心來治病,少操心其他的事。我剛下夜班,現在回家吃飯、休息,下午再過來看你。”
“你好好休息,下午不要再過來了。”
“不行,我必須過來,不但來看你,還要問問醫生你明天做手術的事是怎麽安排的。”
曉媛離開曉剛的病房,就急忙往家趕。
曉媛吃過午飯在屋裏睡覺,任春華去超市買水果準備給曉剛送去,崔瑩怕影響女兒休息,一個人在廚房把門關得緊緊的,收拾剛剛買來的柴母雞,準備炖一鍋湯晚飯前給曉剛送去。
崔瑩這幾天也是悲喜交加,思緒萬千,她對任春華說,如果曉剛患了治不好的絕症,自己經受不住打擊,可能就要跟他一同去另一個世界。
任春華嘴裏安慰她,心裏卻很害怕,曉剛是不足月剖腹産生出來的孩子,崔瑩爲了生産曉剛,差一點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且終生不能再生育。
崔瑩生下曉剛以後,身體非常虛弱,曉剛也總是生病,她無法正常上班,大部分時間在部隊與任春華一起生活。有一次,崔瑩到駐軍醫院給曉剛看病,聽一個醫生講,一個未婚女子因爲懷孕時間超過七個月,無法再引産,準備到時候把孩子生下來送人,讓那個醫生悄悄幫她找一個想抱養孩子的人家。崔瑩聽到這消息,與任春華商量之後,向組織彙報了想抱養孩子的願望。因爲當時的政策是一對夫婦可以生育兩個孩子,但要間隔四年以上的時間,組織上考慮到任春華家的實際情況,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幫他們辦理了有關手續,并答應爲他們保密。
崔瑩對老家的人和任春華的同事都說自己早已懷孕,兩個月後,她裝模作樣地在醫院招待所住了幾天,把未婚女兩個孿生女兒中的其中一個抱回了部隊,起名叫任曉媛。吃奶粉長大的曉嫒,從小就身體瘦弱。
又過了一個多月,任春華夫妻倆一個抱着剛滿周歲的曉剛,一個抱着滿月不久的曉媛,一起從天津回到了老家。
任春華在老家的探親假還沒有休完,就接到了調他去北京工作的通知。
崔瑩一直擔心曉媛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去尋找她的親生父母,特别是曉剛住院以後,心神不定,寝食難安。任春華安慰她,曉媛是個聰明的孩子,她可能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也可能早已知道自己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對于一個醫生來講,這是很容量做到的事情,她隻是不願意捅破這一層窗戶紙而已。這件事順其自然,她不捅破,我們也不點明。
曉媛休息了不太長的時間,就急忙從家裏到醫院,先找到準備給曉剛做手術的醫生,了解了有關情況,然後走進病房大樓。
在病房大樓大廳,她看見龔長治正從電梯裏出來。
“真是有緣分,一天幾次碰見你。”龔長治笑着先給曉媛打招呼。
“你不在宿舍裏老老實實地寫調查報告,總是跑到病房大樓來幹什麽?”曉媛不熱不冷地問他。
龔長治往一個人少的地方跨了兩步,也示意曉媛走過去,然後說:“我剛才又到曉剛大哥的病房去了,你别誤會,是他讓我有空陪他聊聊天的。我給他找了幾本幽默故事和經典笑話之類的書,又與他說了一會話。我在軍校讀書時同宿舍的一個同學也患過憂郁症,當時隊裏讓我陪着他治療。憂郁症不算什麽大病,但是治療起來比較麻煩,我帶着那個同學除了找心理醫生疏導,也使用了傳統的森田療法,還有我發明的‘龔氏療法’。我主要是每天給他講笑話、編故事,說一些令他高興的事,激發他的生活熱情。所以,治療憂郁症我有不算是太豐富的實際經驗,知道除了藥物,親友的關心、溝通、理解,是最好的‘百憂解’。我那個同學的憂郁症隻有一年多的時間就基本上好了,他最近剛被提升爲某師後勤部财務科的副科長。”
“你學雷鋒做好事有悠久的曆史了。”曉媛與龔長治開玩笑說。
“也不算太悠久,還不到五十年時間!”
龔長治的話把曉媛逗笑了。
“我剛才本來想與任大哥多聊一會的,你們家老爺子關心兒子,到病房送水果來了。”龔長治接着說,“我看他與你哥哥講話,就像是中央黨校的教授給省********上理論課,你哥哥似乎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感興趣,他要是我的老嶽父,我就與他------”
曉媛漲紅了臉,笑着說:“你是大白天做美夢!”
“打個比方,何必當真,好吧,我把美夢留到晚上去做,不耽誤你的事了,再見!”
崔瑩小心地提着雞湯剛要進病房大樓,看到女兒和一個年輕軍人站在離電梯不遠的地方比劃劃地說着什麽,便閃在大門一邊偷偷地觀看。她見兩人說了一會話,曉媛上了電梯,年輕軍人朝門外走過來,崔瑩把他的外表看了個一清二楚。小夥子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看着非常精幹。他大概就是曉剛說的姓龔的财務助理員了,崔瑩滿懷深情地看着小夥子走遠的背影,滿意地點了點頭。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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