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鍵臉膛黑紅,像是貯存了足夠日月精華的成熟高梁,腦袋和肩膀特别親近,似乎要聯合起來兼并身體的某一個部位,肚子滾圓,軍用皮帶發下來,往外再鑽兩個眼才能使用。“如果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生活好,我至少一米七二以上”,他這樣評價自己一米六八的身高。“假如不是改革開放,我也不會這樣福态”,這是他對自己八十六公斤體重的結論。别看他樣子笨拙,可走起路來兩條短腿緊着倒騰,像一輛快速移動的坦克。
任鍵什麽飯都吃得飽,不管冷熱暈素,風卷殘雲,五分鍾結束戰鬥;什麽覺都睡得香,不論白天晚上,隻要身體放倒,十秒鍾能打響呼噜。當然,他還是個什麽工作都幹得好的人,否則,也當不了後勤分部的副部長,
有人說,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北京的司長比司機肯定要少,處長也肯定沒有處女多,但是被稱爲“部長”的可是大有人在。小賣部的“部長”和營業部的“部長”不算,有實實在在職務的部長在人群裏也是一抓一大把。
任健這個部長不大也不小——副師大校,在普通老百姓眼裏,那是個“大官”,在駐在北京市的部隊統率機關和軍兵種總部裏,他不過是個一般幹部。
如果不穿軍衣,你看不出任健是個師職幹部,用他老伴的話講“俺家老任就沒有人家領導幹部的那個氣質,不打扮像個村委會主任,打扮了像個農民企業家。”幾十年的軍旅生活,可能是與以前的工作性質有關,并沒有改變他不修邊幅的習慣,經常不是鞋帶沒系好,就是風紀扣沒扣上,别看他工作中得過很多獎勵,在軍人風紀方面卻挨過不少批評。
他檔案袋裏的兩個二等功和十多個三等功,大部分是在工程部隊施工時立下的,每一個軍功章裏都隐含着他一段非凡的經曆或一個感人的故事。他當班長時,所在部隊在祖國的大西北執行任務。一次冬季拉練,其他班都有數量不等的戰士程度不同的凍傷,惟獨他們班的戰士全都安然無恙。原來,他在行軍前就學了一些防凍保溫的常識,比如讓戰士們在腦袋上圍一條幹毛巾,護住耳朵、鼻子。休息時和戰士們用雪堆一堵擋風的牆,大家圍坐在一起,讓别人把脫掉鞋子的雙腳伸進他的皮大衣中取暧。在老百姓家裏的土炕上睡覺時,他把戰士們分成兩人一組,墊兩個褥子,蓋兩床被子,一個被窩兩頭睡人。那一年,他立了第一個三等功;他當連長時,工程團已調到南方叢林山地施工,濕熱的天氣使整天在山洞裏作業的許多戰士出現了“爛裆”,就是下身裆部皮膚紅腫、糜爛,奇癢無比,戰士的身體和工程的進度都受到很大影響。而他當連長的那個連隊,沒有一個爛裆的,原因是施工時他不讓戰士們穿褲頭,隻在腰裏系一塊白布或一條毛巾,并定時讓他們輪流對下身沖洗、通風,盡管經常發生“前邊露杆子,後邊露眼子”的現象,但戰士們身體都很好,個個像小老虎一樣,月月超額完成工程計劃。
在工程部隊工作很累,生活很苦,危險性也很大,任鍵和戰友們背誦得最多的兩條“最高指示”,一條是“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隊萬難,去争取勝利。”另一條是“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往往一項大的工程峻工,就伴随着一座烈士陵園的形成。完成任務和少死人,是任鍵當時的最大願望。有一次,爲了趕進度、争第一,他抱着風鑽不松手,三天兩夜沒出山洞,最後暈倒在石碴上。他的前妻是家鄉人民公社的一名話務員,成年見不到丈夫的面、成月收不到丈夫的信,孤獨和寂寞縱容她在接受一個副社長生活上關心的同時,也接受了他感情上的慰藉。任健在家鄉人民公社工作的一個好朋友毅然給任健寫信,反映了他妻子的種種不端。年輕氣盛的任鍵承受不了别人的風言風語,毅然與妻子離了婚,一歲半的兒子斷給了妻子撫養。
任健的家人後來告訴任健,他的前妻性格開朗,并不像他的朋友說的那樣風流放蕩,朋友最終的目的是想以“破壞軍婚”的罪名報複那位副社長,因爲副社長是他多年的宿敵。
離婚之後,任健才開始啜飲“後悔”這劑人間最苦的藥液。
離婚後的一段時間裏,任鍵思念兒子幾乎到了發瘋的程度,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拼命幹活以排遣愁緒,有時候他真希望一塊石頭掉下來,砸中自己的腦袋,一了百了。死神似乎忘記了他,盡管山洞裏每個月都有人走着進去,躺着出來,而他隻是身上多了幾塊傷疤。
與前妻離婚後的第二年,他與駐地附近一個生産大隊的民兵營長,也就是現在的老伴嚴萍結了婚,并且當年播種當年結果,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嚴萍爲他生了個女兒。
離婚後遠嫁他鄉的前妻拒絕了他給兒子的撫養費,并不讓他再見兒子,任健把全部的父愛都給了女兒。
任鍵沒有想到自己能活着離開工程部隊,也沒有想到自己能由山區到大城市工作,更沒有想到自己能當上後勤分部的副部長。在工程部隊工作了十多年之後,他從副團長的位置上被調進北京,當了某後勤分部的副參謀長,後來又被任命爲副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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