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的臉龐讓人聯想到她年輕時的風韻,泛黃起皺的面孔又使人感受到歲月的無情。當年在公社文藝宣傳隊的時候,秦月芳飾演過《紅燈記》裏的李鐵梅,但是,現在的尊容,不用怎麽樣化妝就可以飾演李鐵梅的奶奶。
秦月芳對現在四室兩廳的經濟适用住房很滿意,對經常吃魚吃肉的生活很滿意,對自己每個月能拿到一千塊錢出頭的退休金也很滿意。她對鄭啓明說:“咱們兩個人,一個是‘家裏蹲’大學‘屋裏’系辍學,一個是‘找稻田’大學‘計算雞’系肄業,一沒正經學曆,二沒過硬關系,能夠從深山老林來到首都北京定居下來,應該知足了。”
知足者常樂。
所以,在生活中,她總是那麽愛說、愛笑。
鄭啓明對賦閑在家的秦月芳有明确要求:平時在家看看電視、忙忙家務,一個人呆煩了就去外邊走走,但是要适當地約束自己的腿、限制自己的嘴。
約束自己的腿,就是不要到處跑着去湊熱鬧;限制自己的嘴,就是與别人說話時要注意分寸。秦月芳對丈夫的要求理解得非常透徹。
鄭啓明每天上班依然很忙,中午在機關食堂吃工作餐,有時晚上還要參加一些集體活動,平常隻有秦月芳一個人在家主持正常工作,指揮鍋碗瓢勺,安排吃喝拉撒。剛退休的時候,秦月芳對鄭啓明提出的兩條要求做得都很好,每天也就是下樓兩三次,買買蔬菜,倒倒垃圾,兩條腿應該說約束得不錯。但是,她的那張嘴,在外邊限制得還可以,在家裏可沒受什麽約束,而且擔負的任務反而比原來更繁重,什麽西瓜籽、南瓜籽,栗子、核桃、花生仁,每天大量消耗,如果說秦月芳的身體是一個食品加工廠,那麽,她的嘴巴就是去殼車間。
秦月芳的嘴巴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堡電話粥。
“林大嫂嗎?對,對,我就是秦月芳,哎呀,您耳朵的聽力真好。聽說您姑娘生了個大胖小子,恭喜了!什麽,孩子你帶着?他奶奶怎麽不帶,你帶外孫等于是給親家母打工,現在你對孩子再好,将來孩子與你再親,他也是随他爺、他爸的姓。哎,我好像聽到您家的小外孫在哭,好,好,咱們有話以後再說。”
“楊姐,吃過飯了嗎?正在做呀,真辛苦。你問我是誰?猜一猜,不對;再猜,還是不對;使勁猜,這一回猜對了,我就是小秦,半年多沒見着您,想死我了。什麽?您家廚房的鍋裏還炒着菜,那我就長話短說,您退休時間早,我想向您取取經,就是怎麽樣才能安排好退休生活,您知道,我這個人喜歡熱鬧------什麽,您聞到糊味了?那好,咱們以後再------”
秦月芳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先把電話挂了。
秦月芳的一個電話有時候講十幾二十分鍾,有時候講一個兩個小時,好在她打的多數都是軍線電話,不用付費,要不然,電話費将成爲她們家裏的主要經費開支項目。
辛苦奔波了大半輩子,能夠天天在家裏看看電視、嗑嗑瓜籽、打打電話,占住嘴,填滿胃,吃飽喝足上床睡,那是神仙過的日子。
神仙也有羨慕人間想下凡的時候。
十幾天之後,秦月芳在家裏坐不住了,心裏像長了草,屁股如紮了剌,電視不能總看,電話也不能總打,她從這屋到那屋,從那屋又到這屋,有時候站在陽台上隔着窗戶玻璃往下看,樓與樓之間的道路上過一輛車、走一個人,都會引起她的極大興趣。
綜合部直政局幹事汪泉的愛人汪月英原來也在機關服務社工作,比秦月芳退休早。有一次,她給秦月芳打電話:“小秦,退休以後忙什麽呢,在院子裏溜彎的時候總也見不到你?”
“沒忙什麽,天天在家值班,閑得屁股痛。”秦月芳悻悻地回答。
“既然沒忙什麽,我剛才打電話你怎麽不接?”
“我剛才上廁所了。”
“上廁所上那麽長時間,電話響了足有五六聲都沒有人接,你到廁所是拉屎還是撒尿?”汪月英笑着問。
“既沒有拉屎也沒有撒尿,我是沒事找事幹,到廁所裏脫褲子放屁去了。”秦月芳也笑着回答。
秦月芳在家裏不幹多少活,但胃口的良好功能不減,吃嘛嘛香。這兩天她覺得原來挺合身的衣服穿着有點緊,往電子稱上一站,吓了一跳,半個月不到,體重增加了三公斤,比育肥豬吃了配合飼料長得都快。
她這才覺得,應該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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