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火炕這兩天心情有些郁悶。
在前天晚上的班務會上,蔣正平嚴厲地批評了他。“工作時間進辦公室與幹部聊天”是班長給他定的“罪名”。
廖火炕戰戰兢兢地解釋:“我搞衛生時看到有一間辦公室裏邊的燈亮着,以爲是哪位首長忘記關了,就敲了敲門,心想,如果裏邊沒有人,門又沒有鎖,我就進去把燈關了,結果------”
“問題就出在這裏。”蔣正平打斷他的話說,“我們的任務是搞好樓道和廁所的衛生,沒有義務去管辦公室裏邊的事。沒有特殊情況,我們不能随便敲辦公室的門,以免幹擾幹部們的正常工作。如果你發現有的幹部下班時确實是忘記關燈或者是忘記鎖門了,一般情況下,要先想辦法告訴這個辦公室的幹部或他們的同事,他們如果委托你進屋關燈,你才可以進入辦公室,把燈關掉,把門關好。這件事假如以前沒有給你們講過,那是我的責任,記得你們剛來的時候我曾經講過一次,如果你們的腦袋患了消化不良症,沒有理解我講話的意思,不按我說的去做,對不起,那就要挨批評了。”
“班長,你講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沒有注意聽,是我的不對。”廖火炕認真地檢讨說。他膽怯地看了一眼蔣正平,又接着往下講:“不過,我沒有與幹部聊天,是他們問我話。”
“他們問你話,你可以認真地回答,也可以禮貌地拒絕,前提是不能影響正常工作。我們雖然和幹部們都在一個機關工作,但是工作分工不同,地位作用也不一樣,他們是栽在盆裏的花,我們是種在地裏的草。他們的工作時間也是我們的工作時間,他們的空閑時間,有時候還是我們的工作時間,‘戰士’這個稱呼給予了我們太多的義務,要求我們必須時刻努力做好工作。當然,它也給了我們應有的權利,這我就不多說了。”
蔣正平的話,廖火炕有的聽明白了,有的沒有聽太明白。昨天,他本來想找班長談談,請他指點一下自己在其他方面還要注意些什麽問題,但是看到蔣正平這一天有點倒黴,用蔣正平自己的話說是“嚴重的黴氣中毒”。早上運氣不好,不知是誰在剛拖幹淨的樓道裏扔了一個香煙頭,秘書處長看到後,批評他衛生搞得不徹底;中午手氣不好,與楊彥軍下軍棋是下一盤輸一盤,被楊彥軍戲稱爲“常敗将軍”;晚上腳氣不好,兩隻腳丫子癢得他心煩意亂,到處找達克甯;全天的脾氣都不好,看到公務班的人就想發火。
辦公樓的衛生,在正常工作時間是晚上打掃,雙休日是早上打掃。今天是星期六,廖火炕起得比較早,樓道裏空空蕩蕩,廖無聲息。他悶悶不樂地拖完了二樓樓道的地闆,打掃完了廁所的衛生,提起水桶,拿着抹布,剛準備上三樓繼續打掃衛生,看到蔣正平手裏拿着抹布,從樓梯上走下來對他說:“樓上的衛生我已經搞完了,你不要再上去了。”
廖火炕看到班長休息日幫助自己搞衛生,感動地說:“謝謝班長!”
“這還用謝嗎?我是看你年齡小,還不到十七歲,不忍心把你當壯勞動力使喚。”蔣正平說着,指了指走廊中間休息廳的沙發,對廖火炕說,“咱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再幹!”
蔣正平用手背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對坐在對面的新兵說:“我看出來你這兩天情緒不高,可能是對我前天在班務會上說的有些話接受不了,我當時的本意是想提醒你們,在大機關裏工作要學會善待别人和保護自己。”
廖火炕點點頭說:“班長,我知道您是爲我們好,善待别人我懂,就是對自己要嚴,對他人要寬,我爺爺說------”
“你來到了部隊就不要總是‘我爺爺說’。”蔣正平打斷廖火炕的話,“在這裏,你們幾個主要是聽我說,我主要聽行政秘書說,行政秘書主要聽秘書處長說,一級受一級指揮,一級對一級負責。”
廖火炕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班長,您說的話這次我記住了,不過,我對您剛才講的‘保護自己’這句話不太明白,難道在大機關當兵還能有什麽危險嗎?”
蔣正平看了看廖火炕,歎了一口氣,後邊的話有點語重心長:
“當然有,不過,我所說的危險,不是來自别人,而是來自自己;不是身體傷害,而是思想影響。機關裏幹部多,他們都是我們的首長,我們是他們的服務保障人員。他們是大樹,我們看他們要仰視;我們是小草,他們看我們不用擡頭。”
廖火炕心裏在想,班長前天還說機關幹部是栽在盆裏的花,今天又說機關幹部是大樹,盆裏的桂花苗倒是可以長成桂花樹,不過這也長得太快了,才兩天時間。
蔣正平似乎是發現了廖火炕思想走神,犀利的眼光盯住他問:“你是不是沒有認真聽我講?”
“不是,不是!”廖火炕連忙搖頭。
“但是,大樹有大樹的神聖,小草有小草的尊嚴,我們要自知,但不能自卑。”蔣正平接着往下講,“北京是個好地方,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北京的部隊領導機關更是許多戰士想來而來不了的地方。機關好比一個果園,這個果園裏的甜果子很多,比如生活條件比部隊優越,考學、轉士官等方面的政策也比部隊寬松。但是,你要想吃到果園裏的果子,必須先學會爬樹的本領,我說的爬樹的本領就是注重學習、努力工作。特别是你們這些新兵,初到機關,要手上裝馬達,嘴上貼封條,多幹活,少說話,辦事要慎之又慎,用一萬個小心來預防萬一。還有一點,你要注意,大城市是花花世界,在大城市工作不能眼花,更不能心花。你們老家的空氣清爽,但是有營養,城市裏的空氣有香味,但有些人容量被熏暈;你們老家的道路坑坑窪窪,走慣了就不會跌倒,城市的馬路寬闊,搞不好就會摔跤。我看你來到機關以後幹活很認真,但隻會埋頭幹活是不行的,要學會觀察情況,思考問題,部隊是要把你當成‘戰士’培養,而不是把你當成‘民工’使用。”
廖火炕聽着蔣正平講話,忽然想到楊彥軍說的“班長講話羅嗦”這句話。班長講話算不算“羅嗦”自己不敢說,他話中的比喻比較多,在學校上學的時候語文課一定不錯。
廖火炕這一次思想開小差蔣正平沒有看出來,因爲新兵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班長的嘴巴。
“有的新兵到部隊以後,找老鄉,攀領導,想在入黨、考學、轉士官這些問題上走捷徑。”蔣正平繼續教導新兵,“記住,靠牆牆會倒,靠人人會老,隻有自己最可靠。當你過于親近一個老鄉時,其他不是你老鄉的很多人可能都你有看法;當你過于依附一個領導時,其他的領導可能對你都會有想法。希望你不要學他們,不要投機取巧。在有些地方,投機取巧的人可能會沾到便宜,在這裏,起碼是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廖火炕聽着班長的話,忘記了點頭,覺得自己似乎是又坐在了教室裏,似懂非懂的聽老師講那些自己總也弄不太明白的數學題。他就是數學課學不好,産生厭學情緒,初中二年級的課本沒念完就辍學回家,被父親送到城裏的工廠當雜工的。
“我的有些話你是不是又沒有完全聽明白?”
廖火炕聽到班長問他話,這才連忙點了點頭。
“你有些沒有聽懂的問題的答案,都在楊彥軍我們這些老兵的身上,你看得多了,就什麽都清楚了。”蔣正平說。
“我一定虛心向班長和老同志學習,機關裏的幹部們都很辛苦,經常看到他們雙休日和晚上加班,我要努力做好保障工作,全心全意地爲他們服務。”
“機關的工作,有些需要加班完成,比如搶險救災、應急保障,有些純粹是瞎扯淡。”蔣正平對于廖火炕的表态,并沒有多少欣賞的成分,平淡地說,“有時候一份文字材料,我主要是指首長講話,一堆幹部要讨論修改好多天,我覺得現在機關裏研究‘事’的時候少,研究‘字’的時候多,到時候該說什麽就說什麽呗,沒必要翻來覆去的在那裏搞文字遊戲。”
廖火炕聽了班長的話,又感到有些迷茫。
蔣正平站起身來,對廖火炕說,“走吧,早飯前還有一段時間,咱們去收拾一下大會議室的衛生。”
大會議室是楊彥軍分管的衛生區。
“楊班長今天有事?”廖火炕抄起清潔用具,跟在蔣正平身後問。
楊彥軍并不是班長,連副班長都不是,“班長”是新兵對不是正副班長的老兵的尊稱。
“他今天有事請假,下午才能回來。”
蔣正平邊走邊對廖火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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