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務會一般都是在蔣正平的宿舍裏開,蔣正平的宿舍裏放有并在一起的三張三屜桌和七八把椅子,算是宿舍兼會議室。
蔣正平個頭不高,身材削瘦,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從外表看,他對班裏的戰士都一樣,不冷也不熱,恒溫三十七度。用老兵楊彥軍的話說,他的優點是工作認真,一絲不苟;缺點是說話随便,有時不着邊際。
“今天的班務會,我先講四個問題------”
蔣正平看到全班九個人都到齊了,坐好了,便開始講話。
“班長同志,今天的班務會能不能簡單一點。”
說話的是中士楊彥軍,中士就是以前的二級士官。
楊彥軍是公務班戰士中的元老,已經在公務班工作了三四年。他本來是機關汽車隊的小車司機,因爲車輛事故受過處分,發誓一輩子不再開車,才被“下放”到公務班搞衛生的。公務班隻有他敢于在蔣正平面前發表不同意見,還時不時地與這個比癟谷子還要小幾級的直接領導出點難題。
“咱們開班務會,我一沒有讓全體起立,二沒有讓奏音樂唱國歌,還不夠簡單呀!我知道你是希望班務會早點開完,好回去給女朋友打電話。”蔣正平對楊彥軍今天在幾個新兵面前打斷自己的講話不太高興。
“女朋友的電話早打晚打都沒有關系,我主要是覺得大夥工作一天比較累了,開完會好早點休息。”楊彥軍狡辯。
“身子累了歇一歇就可以恢複體力,心太累了就會影響工作。楊彥軍同志,不是我說你,你和你那個女朋友的關系不要發展得那麽快,互相多了解了解沒有壞處。我有個老鄉,來北京打工五年,在一家公司從送貨員幹到銷售經理,他把老家的女朋友甩了之後,與附近賓館餐廳的一個女領班好上了,那個當領班的女孩子長得不錯,我與她見過一面,一說話臉上就有兩個小酒窩,聲音甜得讓人聽了心裏發膩。我那個老鄉對她,先上眼,再上心,接着上床,最後才知道上當。那個女孩子認識我那個老鄉之前,就同小張、小王、小李、小趙、小劉、小馬------注意,排名不分先後------等七八個男孩子交過朋友,她的那一份虛情假意,都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零售掉了,到我老鄉這裏也隻是剩了庫存尾貨。敢情人家壓根就不是要與我的老鄉搞對象,而是‘逗你玩’,她把我老鄉積攢的六七萬塊錢花光以後,連手都懶得揮一下,就‘拜拜’了。”
“蔣班長,你看問題有些片面,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論,看人也是這樣。”楊彥軍有些不滿地說。
蔣正平聽不進楊彥軍的話,不屑地說:“現在有些城裏的女孩子,從外表看很單純,其實心眼多得很,跟馬蜂窩差不多。她們見了錢不僅僅是眼開,連嘴巴都張得大大的,恨不能從嗓子眼裏再伸出一支手來,她們喜歡白馬王子,更喜歡‘寶馬男’,因爲‘寶馬’比白馬值錢。還有些女孩子雖然真心實意地想找個男朋友,不同于玩弄我老鄉感情的那個女騙子,但是态度也很不嚴肅,朝秦暮楚,見異思遷,今天想着跟姓張的談,明天想着跟姓王的戀,後天又想着跟姓李的愛,整個腦袋殼就是一個男生集體宿舍,她們不會爲我們這些窮當兵的在那種宿舍裏安排一個床位。”
“班長同志,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你現在對有些問題的認識水平,最多隻能與領導我們搞搞衛生相适應,你還是先講講今天準備講的四個問題吧,講完了我們好回去休息。你講話時我不再插嘴,我們談女朋友時你也不要‘插足’。”
“什麽是插足,你以爲我是在破壞你們的戀愛關系或者是侵犯你們的隐私嗎?不對!作爲班長,我要知道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女朋友叫什麽名字、幹什麽工作,以及對你們的工作和生活有什麽樣的影響,這樣才能在政治上給你們把住關。我們班現在分心走神的好像還不是楊彥軍同志一個人,林長青同志,我最近發現你總是在接女同志的電話,是不是也在談朋友?”
身材胖胖的林長青是個下士,下士也就是以前的一級士官,由于資曆較淺,他在蔣正平、楊彥軍等幾個老兵面前比較客氣。聽到班長問話,連忙紅着臉說:“報告班長,我與來過電話的那個女孩子說不上是談朋友,她來北京打工時間不長,我與她是老鄉們在一塊吃飯時剛剛認識的,隻是互有好感而已。”
“什麽而甲而乙,互有好感了還不是談戀愛,我聽别人說她姓林對不對?”
楊彥軍在旁邊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克格勃!”
“對,她叫林玉潔。”林長青誠實地回答。
“你姓林,她也姓林,你們倆是‘同姓’戀呀!她與你是一個縣的老鄉?”蔣正平窮追不舍,認真地又問。
“我們倆是前後村,相距隻有三裏地。”
“你們現在不但是‘同姓’戀,看來以後還準備‘近親結婚’,她是幹什麽工作的?”
“美發廳的材料組組長。”
“嗬,大小也是個領導幹部,你與她一結婚就成了幹部家屬。”
“不,不,班長,她沒有你的官大,也沒有你手下的兵多。”
“我這個士官的職務雖然也帶個長,但本質還是個戰士,不是官。我手下的兵也不多,把你們的名字都刻在木頭塊上,還不夠做一副象棋用的。”
楊彥軍聽到班長的話越扯越遠,誇張地擡起左胳膊,看了看手表,接着又大聲地歎了一口氣。
蔣正平不滿意地看了一眼楊彥軍,又一本正經地說:“我過問你們的個人問題,隻是想告訴你們,按照部隊的規定,戰士不準在駐地談戀愛。我對這條規定的理解是,‘不準在駐地談戀愛’是指不在駐地與當地的異性談戀愛,而你們在當地談的都是從家鄉來北京打工的女孩子,這應該是沒有違反部隊的規定,但是談戀愛不能影響革命工作。同時我要提醒你們,在婚戀這個問題上要特别慎重,不要過高地估計自己,我們現在雖然在首都北京工作和生活,但是在這裏隻是‘三無’産品:一無戶口、二無資金、三無關系,地方上的公務員,人家那是國家幹部;部隊的公務員,不過是個勤務兵,幹雜活的!”
蔣正平看見楊彥軍在不耐煩地皺眉頭,便給下滑的話題踩了一下刹車,不情願地說:“好啦,其他的話不再多說了,現在開班務會,我先講第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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