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後,白誼感受到身體狀态的不同,緩緩平靜下來,同時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常年帶着獰笑的醜陋老者。
憎恨的火焰,瞬間點燃白誼雙瞳。
蟾老,蟾蠱門老祖,常年飼養着一千孩童,相互厮殺,死了再抓。
蠱,邪門!
養千蟲,令其饑餓,互相蠶食,取至強,得蟲王,有傷天和。
而蟲王誕生,伴随着無數同類的死亡。
白誼清晰記得,他生活在一個沿海小村子,五歲那年,他卷起褲管,光着腳丫踩在沙灘上,總是幻想海的盡頭,是否有另一個世界!
突然,一陣陰風遮天蔽日,而後自己昏迷過去,從此,再也沒有見過映象模糊的父母,随後伴随他十幾年的,就是肚子裏随時會爆炸的綠蟾,還有一個字……殺!
爲一個馊饅頭,殺。
爲一口涼水,殺。
或許放一個屁,也會被殺。
而更多的,還是一口丹藥泔水。
蟾老,以人爲蠱,掠來五六歲孩童,種下綠蟾,殺一人,得一口丹湯,若十天無丹湯喝下,綠蟾炸裂,毒素滲透,人蠱渾身潰爛,神智瘋癫,如行屍走肉,想死都求不得。
人蠱殺戮的同時,蟾老也會對他們說一些修士的事情,其他人不在乎,但白誼,卻特别留意,所以今天這幻境,他即是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
嗖!
白誼思索了幾息,面色一凜,瞳孔收縮間,思緒再度集中在眼前。
而與此同時,電光火石間,一道黑影,在他眼前閃過,竟然沒有引出一點風聲。
那是……宗門口的巨型羚羊雕像!
無數次的殺戮,早已将白誼的觀察力鍛煉至恐怖,他面色一變,将渾身力量,都集中在雙目。
魔羚身形矯健,飛掠至半空,朝着遠方烈日彈去。
雖然它速度極快,但白誼依舊注意到了魔羚那對異常璀璨的魔羚之角。
像劍!
朝着烈日,朝着蒼穹,刺去,義無反顧!
天幕仿佛被魔角之劍,一重重刺穿、崩塌,碎裂開來,漫天灑落,地動山搖,一副末日景象。
轟!
看着魔角運行軌迹,一時間,好像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明悟,在他腦海中震蕩開來,但又好像有一層隔膜,在阻擋着這一股明悟。
嘭!
顧不得許多,刹那間,白誼腳掌狠狠一踏地面,身形瞬間掠出。
剛才,他已經将一切路線規劃完畢,此刻雖身在荊棘叢林,但地圖在腦海中形成,速度卻比平地,還要更快。
近,再近點,再看清點。
白誼緊咬牙關,臉龐帶着一抹瘋狂,他腦海中的隔膜越來越薄,而他的速度,也快到極限。
砰!
突然,他猛地一個跳躍,将身前巨樹樹叉狠狠拽下,形成一個巨大的弓形,白誼左掌,血肉模糊,而他的右掌,捏着一根累贅的木棍。
“起!”
心中一念,那樹叉被壓縮到了極緻,而後仿佛一尊投石車,狠狠将白誼彈向天際。
這一刻,白誼同魔羚一樣,同樣飛在空中。
三丈。
終于,白誼嘴角一動,冷漠的臉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他看清了魔羚的身形,看清了魔羚角複雜詭異的螺紋,看清了那一雙殘忍的血瞳,從未如此清晰。那魔羚角的驚世一斬,也清晰刻印在腦海,阻擋明悟的隔膜,分崩離析。
嗖!
右手中的木棍,化身爲劍,白誼模仿魔羚,朝着蒼穹,狠狠斬下。
霎時間,一道赤紅的匹練,宛如漩渦,抽空了方圓一切靈力,驚現于天際,似要将天幕撕開。
噗!
但……僅僅完成一半,執劍的人,轟然墜落,同時一大口鮮血漫天散落。
“該死,幻境也無法壓制綠蟾蠱嗎?”
也就一斬落幕之時,白誼小腹一痛,剛才消失的綠蟾蠱,陡然出現,它下颚的醜陋鼓包,脹的更大。
……
“終于結束了嗎?我殺人如麻,隻想活着,隻想做一個平常農夫,隻想再回到小漁村,看看當年的老屋,當年的海,或許爹娘還在人世,我未盡一天孝道……不知道我成爲膿爛活死人後,誰會大發慈悲,結果我的苦厄。”
随着身體墜落,白誼冷漠的臉龐,逐漸綻開一朵微笑,有些童真,仿佛融化了冰山的一縷春風。
絕望中,夾雜着一些……解脫。
“哈哈,這廢物丁級資質,豬狗不如,此時口噴鮮血,恐怕是被悟性山厭惡。”
“這種東西還要測驗,簡直浪費時間。”
片刻後,一陣吵雜的謾罵蜂擁擠入耳朵,白誼眉頭一皺,一瞬間站起身來,再度警惕,站到一個較爲安全的位置,前後不到一息時間。
“原來剛才我沒死,隻是從幻境中出來而已。”
疼痛重回身體,綠蟾蠱依舊冷漠的鼓着下颚,眼前是無數鄙夷嫌棄的目光,這一刻,白誼恍如隔世,但萬幸自己沒死。
“滾開,後面人還要測試。”
見白誼賴在天賦山前不走,後面的少年明顯不耐煩,驅趕道。
“結果還未出!”
冷冷看了眼後者,白誼面無表情。
“天賦是丁,悟性難道不是丁嗎?”
話落,人們才反應過來,白誼天賦丁級沒錯,但悟性測試,好像還沒出結果。
……
“皇符聖旨,趙國吾民接旨!”
就在衆人要驅趕白誼之時,突然一道滂湃雄渾的聲浪,從遠處天際,滾滾而開,聲浪中自然帶着一股皇天浩蕩之氣,幾乎是下意識,無數人肝膽一寒,慌忙跪地匍匐,魔羚宗門前,也有無數人瞬間下跪。
與此同時,無數金色鐵書,由遙遠的趙國國都,鋪天蓋地飛往無數城池,遠遠望去,金書浩蕩,宛如遮天蔽日的金色天幕。
這時候,魔羚宗衆外門執事,面色凜然,不跪。
已經通過測試的新人弟子,雖瑟瑟發抖,但不跪。
呂一峰俊朗的眉頭皺了皺眉,最終拳頭狠狠一握,沒有跪下。
而白誼身後,無論是還未測試,還是測試被淘汰,亦或者陪同親屬家丁,清一色跪伏在地,瑟瑟發抖嗎,但他……未跪。
皇道威壓雖然恐怖,但對比于生死,還是弱了些,白誼不難抵擋。
五十三人站立,在密密麻麻的匍匐中,顯得異常突兀。
“哼,我魔羚宗,修仙宗門,豈受你皇道威壓,開!”
這時候,突然一道冷喝,從天賦山山頂傳出。
這冷喝如一柄利箭,将籠罩在魔羚宗山門前的威壓天幕,狠狠撕開,瞬間寒意消失,人們渾身汗水,仿佛被剝奪的陽光,重新回到了身體,雖還是跪姿,但卻不少人松氣間偷偷擡起了頭。
白誼也同樣擡頭望去,一張金色聖旨,瞬息飛來,懸浮空中,自動展開。
“趙國太子,趙吳極!”
聖旨化作一尊十丈光幕,那光幕中,一尊年輕的背影,腳踏萬丈高台,背對天下,宛如天神,他黑發垂腰,一身明黃綢緞,将身軀襯托的無比挺拔。
嘎嘣!
見狀,白誼手掌忍不住狠狠一握,瞬間炸出骨骼摩擦聲,可見力道之大。
那偉岸背影之下,赫然跪着一名綠袍老者。
老者跪對着人群,渾身潰爛,披頭散發,但醜陋的五官,依稀還能看到一抹瘋狂的獰笑。
“蟾蠱門,綠蟾老怪,本太子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皇室至寶,饒你不死,可賜皇家外姓侯,永享富貴,否則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響後,太子趙吳極聲音回蕩開來,響徹天際。
“桀桀桀桀,本座活着,就是與你趙氏作對。十年,我屠了趙國數十萬人,終于練成天蟾人蠱,就爲毀滅你趙國皇室。你趙國至寶,必将助我天蟾人蠱,踩碎你皇脈社稷……桀桀……人蠱,你可以恨本座,可以對本座挖墳抛屍。但本座今日昭告天下,解開你蟾蠱的解藥,就在趙氏龍脈,去鏟平它,去毀滅它……桀桀……”
跪地老者突然開口,聲音如指甲劃陶瓷般刺耳,聽着便令人不寒而栗,而他話語中的内容,更加令無數人肝膽俱裂。
毀了趙國皇室龍脈?
這可是趙國四大宗門聯合起來,都不敢幹的大事啊。
靠一個什麽所謂天蟾人蠱?
瘋子!
“瘋子!怪物!老畜生!你毀滅皇室,爲什麽自己不去,爲什麽要給我下蠱,逼我殺那麽多人,我結拜大哥,我結拜小妹,那麽多兄弟姐妹,全被我殺了,爲什麽讓我生不如死,爲什麽,……爲什麽?”
綠蟾老祖的話語,唯有白誼一人能聽懂,他靠着皇道聖旨,也就是對自己一個人述遺言,所以對前者的怨毒、憎恨,如滾滾天河,哪怕太子趙吳極,都不及白誼萬分之一。
“冥頑不靈!”
話落,趙吳極終于失去了最後的耐心,緩緩擡起了手掌。
“桀桀,不勞你這末代皇朝的太子動手,本尊想死,無人能阻攔……人蠱,記得老祖的叮囑,想要活,想要解開綠蟾蠱,去趙國龍脈,桀桀桀桀……”
話音落下,在一陣陰煞的尖笑中,綠蟾老怪轟然自爆,灰飛煙滅。
“哼,瘋人妄語!”
趙吳極冷哼一聲,而後大袖一甩,頓時間滾滾聲浪,再度傳開:
“通緝蟾蠱門餘孽,提供有效情報者,賞凝氣丹一枚……斬殺餘孽者,賜封地,賜爵位,賞凝氣丹十枚,福澤後世……活捉餘孽者,賞外姓侯,拜入皇室修行,資源享之不盡……若……餘孽來皇城負罪,獻上趙國至寶,赦免一切罪,賜趙國核心傳承,下嫁公主,爲驸馬位……餘孽,三思!”
話落,趙吳極緩緩轉過身來。
雙眉入鬓,鳳眼龍目,那是一種看一眼,便永生難忘的臉龐,僅僅站在那裏,便令人不寒而栗。
随後,光幕緩緩消散,那金色聖旨,也空中燃燒,成了飛灰。
“至寶……就是你嗎?可笑,你有什麽用?能讓我活過這十天嗎?”
白誼攤開手掌,精神凝聚間,一團翠綠色氤氲出現,而後逐漸形成一塊長方形玉佩,玉佩纂刻着無數符文,如蝌蚪般遊動,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亂。
雖然看起來不凡……但,一點用沒有,白誼已經不眠不休,研究了整整三天。
他也不怕人多眼雜,之前白誼試過,這玉佩融入自己身體後,隻有自己能看見。
至于去皇城當驸馬?
還不如死在外界,倒也自在。
“至寶被盜,還好意思昭告天下,一場鬧劇……魔羚宗所屬,繼續測試!”
趙國國境内,唯一不懼皇室者,便是四大宗門,天賦山上的長老一臉不悅,大袖一甩,将愣神的人群震懾清醒。
“對,什麽餘孽,距離咱們太遠,還是安心測試,入魔羚宗才是大事。”
一陣短暫的議論後,塵歸塵土歸土。
“該誰了,快點測試。”
嘈雜在繼續,在一片催促聲中,白誼身後的少年一臉不耐煩,就要開口謾罵。
突然,一直冰冷的天賦山,竟然開始抖動,地面搖晃,碎石飛濺,随之,一道異常璀璨的金光,自山腰蔓延開來,頃刻間便鋪散大地,刺眼的金黃,閃的無數人閉上了眼。
“甲……甲、甲中!”
呂一峰旁邊的外門執事,愣愣的念出了測試山上的字。
金光普照,甲級悟性。
對他來說,這一幕何其熟悉。
如今已是内門的天驕陳啓凡,當年就在他身前排隊,當年就是甲中。
此刻,不少人紛紛醒悟過來,剛才注意力被皇符聖旨吸引,此刻才發現,距離白誼測試完畢,已經過去很久,甚至比呂一峰,還要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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