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萬苦,總算遇到一個修仙宗門,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天了,哪怕喝點煉丹剩下的泔水,也比生不如死強……不過這雕像,真的很大啊,不愧是修仙的宗門!”
官宦富商子弟息壤的隊伍中,一個披頭散發,渾身破爛的少年,異常突兀。他絲毫沒有在意周圍鄙夷的眼光,刻薄的嫌棄,自顧自混在測試隊伍中,遙遙仰視着遠處一座巨型雕像,低聲呢喃。
這個不受歡迎的人,叫白誼,亂發覆蓋下,是一張被泥污刮花的臉,慘白、冷漠……沒有一絲血色,像一張喪事用的麻紙錢。
如果有了血色,這張臉棱角分明,還算俊朗。
魔羚宗山門,是一隻羚羊頭顱的巨型雕像,它更像是一座險峻巍峨巨峰,一尊俯視蒼生的大妖,魔羚雙角從峰頂延伸而出,足有百丈之長,如兩柄齊天巨劍,朝蒼穹傾斜刺去,給人一種天穹似要坍塌的恐懼。
魔羚宗距離凡間城池千裏之遠,但烈陽炙烤下,三個月前,測試地便聚集了無數人,對凡人來說,一入宗門,呼風喚雨,長生不老,唾手可得。
而能夠跨越千裏路程,成功抵達此地的人群,自然多是官宦子嗣,亦或者富豪員外兒孫,尋常百姓想要過來,即便沒有死在路上,那盤纏也必定使家庭傾家蕩産。
“天賦……丙下!悟性……丙中!連雜役的資格都沒有……下一個!”
距離山門五裏外,兩座足有五丈之高的小山峰,一左一右,仿佛門神,憤怒俯視着腳下排隊兩條長龍,這兩條長龍,正是參加測試少年們組成的長隊。
而測驗的方式很簡單,手掌放到小山上,測試山便會精準做出反應,資質優劣,一目了然。
“天賦……已下,悟性……丙上!可入外門,三後年凝氣不成,驅除宗門。”
一個錦袍少年,顫抖着将手掌從山峰拿開,喜極而涕。
甲乙丙丁,四種天賦,九成凡人的資質集中在乙丙。
而甲與丁!這是兩種極端,一種是天之驕子,一種是和動物牲畜一樣的飯桶資質,畢竟隻要有血肉,便會衍生靈性,便是丁級。
而魔羚宗外門要求,悟性或天賦,必須要有一項爲乙。
“天賦……悟性……”
随着長龍緩緩蠕動,無數少年中,有的喜極而涕,有的垂頭喪氣,更有農夫家庭的少年一臉絕望……對比與官商子嗣,一場測驗,他們輸掉的是全部。
“看,那是趙國大将軍三公子,呂一鋒。呂家據說有先祖入過魔羚宗,而呂一峰從小天資聰慧,一定能入宗門。”
随着人群一陣騷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即将要測試的少年身上。
這少年長發後束,肩背挺拔,俊朗的臉上,洋溢着自信與……驕傲!
“甲乙丙丁,資質越是優秀,測試山出結果越慢,這呂一峰……到底什麽資質?”
萬衆矚目中,呂一峰測試結束,緩緩從測試山拿開手掌,開始等待測試山結果。
這一刻,人們屏住呼吸,眼珠子一動不動。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測試山依舊在演算,一動不動,沒有任何異象。
“天賦感知,乙上,悟性感知,乙下……雙乙天賦,可入外門,重點培養,日後若凝氣七層,晉升内門,光宗耀祖。”
一片期待中,冰冷的測試山,竟然是緩緩湧現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光暈五彩斑斓,應襯着呂一峰的驕傲,似将人們帶入夢幻之境,不少人竟然感覺到神清氣爽。
雙乙,萬裏挑一的資質。
見狀,呂一峰渾身顫抖,臉上的激動,難以自禁,轉頭間,更是一臉輕蔑,傲然掃視了一眼身後長隊,而後大步朝執事走去。
“雙乙資質,測試山異象,呂一峰果然人中龍鳳,剛入宗門,就被重點培養,必是天驕!”
“咱們哪敢求被重點培養,别說外門弟子,哪怕能混個雜役,在靈氣盎然的山門,活一百歲都不是問題啊。”
片刻後,呂一峰走到執事身後,他此時的身份,已經是魔羚宗外門弟子,随着他的到來,之前有幸入門的弟子,齊齊後退一步,看着他的眼神,甚至有充滿敬畏。
重點培養!
雙乙資質!
沒人不清楚這其中的含義。
如果沒有意外,強大的内門,必有他一席之地。
至于甲級資質?
魔羚宗一巴掌都能數的過來,那寫些都是縱橫趙國的絕世天驕。
“天才越來越少,在這靈氣稀薄的地方,人才也如此枯竭,呂老怪的後人……馬馬虎虎吧。”
“别抱怨了,魔羚宗一年開啓一次測試,已經連續三年沒有雙乙出現,依我看,這個苗子不錯,五年内,有機會晉升内門,呂老怪可是稀罕的很。”
兩座測試山頂,被一片濃霧籠罩,而那濃霧中,突然有兩道蒼老的聲音傳出,但下面人群卻聽不到。
後開口的老者手中,把玩着一粒青色丹藥,那丹藥青光氤氲,似有靈氣活動。
凝氣丹,新弟子中,資質最優者者的獎勵。
隊伍依舊在緩慢蠕動,白誼遵循着隊伍的節奏,緩緩前行。
誰都不會注意,這個比乞丐還不堪的少年,臉色更加蒼白,呼吸都有些困難。
但……他表情一如以往的冷漠,布滿血絲的瞳孔,卻時不時發出一道精芒,仿佛鷹眼般歹毒,捕捉着一切可能出現的危機。
他附近每個人的手臂軌迹,腳掌異動,他都了然在胸。
他腳下行走每一步,都要刻意與身旁人隔開一人距離。
這個距離,若出拳,速度最快,力道最強!若逃跑,爆發力最佳,路線障礙最少。若被攻擊,最先承受傷害的,是肩部,這個部位受傷,在極端危機下,不會影響逃命。
“愣什麽愣,快點測試完了滾,浪費大家時間。廢……物……呃!”
這一切,白誼身後的纨绔少年,更加不會注意,他一臉不耐煩之後,拳頭一握,猛然朝着白誼背心擊去。
烈日曬的他心煩,需要洩發煩躁,欺負一個乞丐,再合适不過。
咔嚓!
但是他的拳頭,還未挨住白誼,自己的喉嚨,卻是陡然一涼,幾乎是眨眼間,已經是被一隻鐵箍般的手,狠狠扣住,将一句廢物,生生噎在喉頭。
這隻手很髒,很粗糙,像是布滿了鐵鏽的鎖鏈。
醜陋……猙獰!
同時,纨绔少年小腿一軟,一張披頭散發的慘白臉龐,煞然倒映在自己瞳孔中。
冷漠的表情,血紅的瞳孔。
這哪裏是人,分明就是個厲鬼,冰冷的兇魂。
“離我……遠點!”
幾息之後,就在那纨绔少年臉色紫紅,即将氣絕之際,白誼狠狠松開手掌。
短短一句話,四個字,白誼的嘴角,竟然是流淌出一道鮮血,殷紅的牙齒,更加顯得這張臉猙獰恐怖。
咚!
這少年一股屁坐到地上,沒有慘叫,沒有掙紮,隻是身體哆嗦,下身濕透,竟然是被吓尿了褲子。
少年第一次距離死亡這麽近。
“喝不到煉丹泔水,最多堅持十天,我會渾身潰爛,如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絕望的苦澀,在冷漠的臉上一閃而逝,白誼皺皺眉,繼續随隊伍前行,單薄的身軀,依舊是保持着最佳的距離。
但是這一刻,附近想欺辱白誼的纨绔,一身冷汗後,紛紛露出警惕的神色。
白誼掐脖子的速度,實在太快,簡直就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前者那股瘋狂冰冷的狠勁,更令人們膽寒。
“恩?心狠手辣,有意思!十五六歲年紀,竟然有了殺意,看來殺過不少人。”
在悟性山山頂,一道聲音輕咦了一下。
别人看不明白白誼的行蹤,但魔羚宗的長老,豈是一般人。
“凡人殺伐,雕蟲小技。想必是惹了仇家,來宗門求庇護而已。”
後者聲音,明顯意興闌珊。
“将手掌放置在天賦山上,凝神靜氣,感受四周空氣的不同。”
終于輪到白誼,他神情肅穆,手掌在破爛的衣服上狠狠擦了幾下,而後鄭重的将手掌放置在石山下的一片滑面上,雙目閉阖。
天地有靈,修行便是修靈,靈氣的親和度,吸收能力,決定了一個人修煉速度。
丁!
最次的資質。
白誼手掌剛剛接觸測試山,便被一股反推之力彈開,好像在嫌棄他一般。
一個呼吸不到,測試山上便出現一個大大的丁。
看着測試山大大的丁字,不少人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與甲級資質一樣,丁級資質,同樣稀少,甚至比前者更少,别說這次測試,十年來,都沒出現丁級,白誼簡直開創了先河。
“牽頭豬過來,也比你強!”
見狀,被白誼吓尿的少年尖叫一聲,而後尖聲嘲笑道。
“該死的蟾蜍蠱,果然要緻我于死地!”
白誼心神同樣一震,眼中絕望更甚,在他的小腹内,一隻綠油油的蟾蜍,雙瞳詭異,冷漠的呼吸着,蟾蜍的下颚,鼓的比全身都大,仿佛随時會被撐破,整個炸開。
“丁級資質,罕見的廢物,還要測試悟性嗎?”
執事冷漠的說道。
“測!”
看着綠蟾蜍,白誼眼中的怨毒仿佛滾滾黃河之水,三天三夜也洗刷不清。
“白癡,看來明年魔羚宗收徒,得增加條件,否則連牲口都不如的東西,會浪費大家時間。說起來,呂師弟,你在悟性測試的幻境中,參悟到了什麽,竟然測出乙下的優秀資質?”
另一邊,一些執事已經和呂一峰熱情攀談起來,畢竟雙乙資質,再加上後者在魔羚宗可能有個了不得的靠山,所以他們也不擺什麽前輩架子。
“那應該是一隻羚羊,魔羚!但我隻勉強看到了魔羚的魔羚蹄,太快,一切都太快。”
聞言,呂一峰臉上的驕縱收斂一些,也攀談起來。畢竟,有資格與師兄交談的新弟子,自己是唯一一個,這也是一種榮耀。
“是啊,當年爲兄僅僅看到一隻魔羚尾,隻能是丙上的悟性。”
悟性山内是一片幻境,進入幻境後,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會将修爲固定在凝氣一層,傳說魔羚宗老祖将一滴魔羚精血封印在内,後輩弟子越是悟性優秀,越能看清魔羚之影,反之一片虛無。
遠遠看了眼悟性山,執事一臉唏噓:
“五年前,新弟子第一陳啓凡,悟性測出了甲中的絕世資質,得到當年哪粒凝氣丹,現在已經内門天驕。今年的凝氣丹,肯定屬于呂一峰,大道争鋒,耀眼的明珠,永遠隻有一顆。”
這時候,白誼的手掌,也放到了悟性山上。
隻要十五歲以下,人人都有兩項測試的機會,哪怕天賦是最次的丁,也無法剝奪他測試悟性。
轟!
幾乎是手掌與山峰剛一接觸,白誼的腦海便一陣刺痛,随後,他猛地一睜眼。
天地大變。
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見。
遠處高聳巍峨的魔羚雕像,不見了。
一切都不見了,附近隻有茂密的叢林。
嗖!
幾乎是一個眨眼,白誼身軀下伏,全身每一根筋骨繃直,每一根毛孔都在顫抖,他的姿勢,像是一隻準備捕食的餓狼,又像一隻想要逃竄的野兔。
而他的瞳孔,也瞬間收縮,精芒陣陣,似一隻即将離弦的利箭。
左邊第三棵樹下,有荊棘,不利逃跑。
右邊第四棵樹下,有樹藤垂落,可當繩索勒、可當鞭抽,是武器。
正前方,霧氣彌漫,危機未知。
無味……無需掩鼻。
無聲……不會有殺機。
環境,是一把鋒利的劍。
有人,利用這把劍無往不利,披荊斬棘。
有人,被這把劍無情斬殺。
而白誼,從一千人蠱中,互相殘殺到最後一個,最後乘亂逃離那個血色莊園,靠的……不是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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