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
這麽一個跟前生的某個大型節日相碰撞的日期數字,讓坐在牛車裏的劉病已浮想聯翩。
劉病已還記得,那時候的節日,又數百萬學子共赴一個同樣的地方:考場。
那時候的夜晚是難眠的,那時候的天空是要撒一些細雨的,讓本來酷熱而又令人煩躁的炎熱降降溫,讓學子保持激動卻又清醒的頭腦步入期盼已久的考場。
刷刷刷……沉默地隻有答卷的聲音。
……
劉病已陷入沉思太久了,以至于郭祿詢問他的話說了好幾遍,他都沒聽到。
“郭祿,勿聒噪!”倪寬訓斥一番,又閉上了眼睛。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他發現劉病已經常陷入這番沉思。往往沉思之後所發表的言論都是驚世駭俗的高見,爲所未聞。這時常讓他驚訝不已。
對于劉病已顯露出來的才智,倪寬逐漸認可了并甚是滿意。
博學,機敏,關鍵是論辯的思路奇絕,有些連他都想象不到。剛開始認爲強詞奪理,但思考久了才明白其中暗含的邏輯巧妙,道理深刻。
幾番考究下來,倪寬不得不對劉病已這個喜歡賺錢的小子刮目相看了。
本來以爲他一門心思鑽營錢眼裏,沒想到還有這種智慧。
“哼,旁人都說劉病已是一個賤民賤商,殊不知他卻集成儒學大家的風範,哼,你們這些老匹夫,怎麽知道一個對營生極有頭腦的人卻是滿腹經綸的人。若是沒有這麽雄厚的知識積澱怎會有那麽的奇巧之術。儒家與商賈,一個高高在上,一個被世人踏在腳下,沒想到竟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論辯會上,劉病已這隻黑馬一定會閃瞎你們的花眼吧。”
郭福狠狠地瞪了一眼郭祿,郭祿這才羞愧地低下頭去。
本來五人小組沒有郭福,隻是中途閉關學習時,有個小子突然鬧肚子參加不了了,才輪到郭福參加進來。
據說那個小子鬧肚子還是劉病已給出的主意,隻是不小心吃了幾粒巴豆,便躺倒了。
倪寬不管劉病已的權謀,也不管那個小子在使詐。他隻相信一個道理:适者生存。
自從劉病已在課堂上以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的道理講解萬物生存法則後,倪寬便深信不疑。
動物尚且如此,人也不是一樣的嗎?
弱肉強食,弱者不配擁有炙手可熱的權勢。
若是僥幸擁有了,也抵不過旁人的權謀和算計,最終還是死相難看。
牛車晃晃悠悠,并不着急趕路,衆人也都趁着這個難得悠閑的機會好好迷瞪會兒。
春困秋乏夏打盹,此時正是打盹的好時機,怎能不好好享受一番這種天賜的好惬意。
本來這些纨绔的家都在長安,但倪寬還是執意住進了客店。
雨露均沾大馬館,專門爲權貴們準備的大型旅館。
依山傍水,風景美得無話可說,但是那一棟棟類似于别墅的客房,就讓劉病已歎爲觀止。
誰說古人不會享受的。
牛車停下,衆人在店老闆的引領下進了一棟三層樓。
車夫趕着牛車奔向車棚,卸車刷牛喂食。
五人還是被安排在一個大房間裏。
倪寬吩咐道:“你們可以休息半日,但天黑之前必須趕回來,莫要耽誤了明日五更前去辯論賽。”
倪寬吩咐完就準備出離了客店,出去一趟。
衆學子爲了崇敬之心,還是步行着送師父到門口。
倪寬豈不知這五個混小子的鬼主意,就打發他們說:“你們幾個出去玩兒吧,莫要貪玩太久,也莫要給爲師闖禍。”
幾人一同唱喏。
看着師父轉身,周堪小子低聲問道:“師父這是要去喝花酒?”
“切!師父這是要回家。師父的家本來就在長安。”史高甕聲甕氣地回答到,完全不顧尚在五步之内的師父會聽到。
周堪驚吓地急忙伸手去掐史高,衆學子紛紛咋舌。
倪寬聽到學子在議論自己,剛要回身進行一番訓斥,卻聽得有馬車前來,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笑聲:“這不是倪夫子嗎?怎麽,這次論辯會您也來湊熱鬧了?就這幾位小小子?陣仗有點兒凄慘啊!”
馬車上赫然露頭的是一位胖胖的家夥。
五人聽了甚是愠怒,尤其是史高已經把拳頭攥得咯咯直響了。
“這家夥是長安縣學的甯福生。”周堪認出了此人。
“師父不是大儒嗎?他怎麽這麽不受待見呢?”郭祿發出了疑問。
劉病已更是奇怪,“咱們不是除了太學,就沒有其他書院了嗎?什麽時候有了縣學?”
周堪冷哼一聲,說到:“這家夥仗着兄長是太學的博士甯秀,他門下又有衆多的太學生,就得意忘形,企圖通過這些學子與大儒們分庭抗禮,奪取太學的總轄權。其中,他最大的競争者就是師父,怎能不把師父當成眼中釘啊。”
“他不知道這次論辯會的主持是師父嗎?”郭福發問。
周堪回到:“怎麽會呢?師父都已經把咱們五個帶來了,還要參加比賽,就早知道了這次論辯會主持早已旁落他人了。雖然這次論辯會由師父發起的,但主裁權卻被人竊取了。我猜得沒錯的話,這人便是甯秀。”
郭祿和史高都咬牙切齒一番,恨不得将那個已經踏着木凳費力下車的矮胖子碎屍萬段。
“也是啊,備受矚目的儒家盛會,做了這個主持,不但揚名立威,還能達到打擊對手的目的,真是機關算計地巧妙啊。”劉病已一下子明白了儒家學派内部也是十分不和諧的團體。
文人相輕,自古如此啊。
隻見甯福生下車後,隻是瞥了一眼站在倪寬身後的五人。
單單這一個小動作就讓這五位學子感受到了他眼中的輕蔑。
“這些孩子還沒脫乳牙吧,倪夫子真是好眼力啊!”甯福生說完,馬車車轎裏露出了五個少年的腦袋,他們哈哈一笑。
聽聲音不少已經是中年人了。
這次論辯會辦得倉促,爲了體現儒家的有教無類,寬厚仁愛,并沒有設置年齡限制,沒想到被很多人鑽了空子。
有很多地方上緊急成立團隊,不僅籠絡當地比較有名望的大儒,還甚至厚顔無恥地花錢把在太學讀書的學子請回鄉裏,代表鄉裏參賽。
縣令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啊。代表團隊奪魁首,除了學子有了榮光外,也隻能用來印證當地縣令治學有方,教化有方。哪個縣令會傻的派幾個傻子前去?
當然那些花白胡子的老者自然是臉皮夠薄的,推诿婉拒了縣令的邀請外,這才貢獻了不少得意門生,共赴賽場。就算這樣,縣令也是感激不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