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天牢内。
一間窄小的監獄裏,劉病已正盤腿打坐,默念着朱安世教給他的飛刀術口訣,眼睛卻望着一米開外的一個蜘蛛網。
月光透過小小的窗戶斜照進來,照見了蜘蛛網的一角,那裏正趴着一隻大拇指蓋大小的花色蜘蛛。
劉病已一直盯着它,已經看了近一個時辰了。
雖然他的腰肢特别酸痛,眼睛疲勞至極,但還是忍住了。
這樣的盯視是練習飛刀術的基本功。
它跟紮馬步一樣,看似毫無關系,其實直接決定了飛刀術的境界高低。
劉病已明白,朱安世的飛刀術其實糅合了弓箭術。練習好了,不僅有利于飛刀,連射箭的基本功夫也掌握了。
盯視小東西,這讓劉病已聯想到了以牦懸虱于牖的紀昌,堅持目盯虱子,幾年下來,三年下來,百米外盯虱子如同看大車輪。
雖然言過其實,但卻是有無盡裨益。
除了練眼力勁兒,劉病已還不忘練習打石子兒。
刀子等兇器休想帶進監獄,在被關進來之前早已被搜了身。
連藏在褲裆裏的彈弓也被搜了出去。
還好的是,差役一臉嫌棄地将彈弓丢進了廢物桶裏,或許現在已經被清理到垃圾場了。
隻要自己出去,找尋一下即可。
監獄牆是土石混合起來的土坯壘砌的,石子兒遍布牆面,劉病已便用手鐐蹭着牆面,弄出不少石子兒來。
打了幾圈兒石子兒,随後是仰卧起坐,俯卧撐。
脫掉寬大的棉襖,退到手铐上,他便穿着單衣原地踏步跑。
跑步是他每天的習慣,而這樣的穿着也是他每次跑步的習慣。
一番運動下來就是一個時辰的光景。
随後等到汗水流淌地差不多了,他便穿上棉襖,閉上眼睛,回想今日所讀的文章。
覺得時辰不早了,劉病已便将地上的稻草收攏一下,覺得厚實一些了,這才合衣躺下。
第二天,一點光亮透過小窗戶刺射進來時,劉病已便起身活動筋骨,開始新一天的跑步了。
“如今我的實力單薄地如同這冬日薄冰,脆弱不堪。眼前的自己隻能靠鍛煉身體來強化自保了!”
劉病已歎息一聲,他要迅速強化自身實力了。
該怎麽做?
那就先從打敗一次大陰謀開始。
早朝前,桑弘羊已經聯絡主和派的幾位要員,将昨晚劉病已被抓之事告于了衆人。
衆人一聽眉頭緊鎖。
“現在有人傳言他是太子的魂寄……”
桑弘羊連忙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衆人見桑弘羊不置可否,就是認同了這種說法,大家立馬心花怒放起來。
“以後不要再傳言這些了,我們好不容易樹立起了新的旗幟,别讓那夥人當成了衆矢之的。”桑弘羊告誡大家。
“可現在已經是了!皇曾孫被羁押就挑明了他俨然是敵方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了這釘兒、刺兒,就相當于跟咱們宣戰了:人方爲刀俎,我爲魚肉!雖然老夫皮糙肉厚,但架不住自己光着身子被人多砍幾刀啊。”太中大夫東方朔爲人性格诙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但此時他卻難得地一臉愁苦。
太史令司馬遷也是着急:“敵方既然已經宣戰,咱們更不能打退堂鼓啊,一定要沖鋒上去!迎頭痛擊!”
“對!打他們個龜孫!怕他們個鳥卵子!”東方朔大手一揮,做了切刀的姿勢。
衆人群情激奮,就差揭竿而起,到大街上遊行示威了。
“我們這樣……”
桑弘羊把大夥兒一聚攏開始了商量對策。
早朝上并未提及反詩一說,東方朔暗暗給桑弘羊使了一個眼色,桑弘羊立馬會意。
等早朝散朝之後,天子照例在溫室殿取暖辦公。
到了三九末的節氣,天氣異常嚴寒,武帝不得不從宣室搬到了溫室殿。
跟“中夏含霜”清涼殿相對于的是溫室殿,冬處之溫暖也。
爲了皇帝夏日避暑,特建了清涼殿,又以畫石爲床,文如錦,紫琉璃帳,再以玉晶爲盤,貯冰于膝前,玉晶與冰相潔,意指加了儲冰設備,讓大殿格外清涼。
溫室殿的取暖方式,跟清涼殿差不多。也是在大殿的結構中添加了可以儲存木炭,以及可以流通熱水的管道,使整個大殿的溫度升高。
這已經是後世取暖設備的基本雛形。
如果說早朝是大雜燴,便于皇帝了解各個階層的訊息,而針對内朝和外朝的小朝會則是大漢決策的中樞神經,是要讨論國家決策問題的。
但也免不了被别有用心的人拿來告黑狀、打小報告。
繡衣禦史江充終于出手了。
在等待桑弘羊針對推恩令實施以來的近況做了冗長的彙報後,江充将劉病已所爲親題的兩首反詩交到了武帝的龍案上。
漢武帝查看着一首詩篇,不免滿滿吟誦出來:
“身在長安心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他時若遂淩雲志,敢笑項羽不丈夫。”
站在一旁的桑弘羊臉色極爲凝重,屏息不敢大喘氣。
金日磾則眯着眼,嘴角冷翹。
上官桀則一臉的怒色,就差一聲暴喝罵娘了。
漢武帝并未咂摸太多,便讓人卷了卷收拾起來。
大太監蘇文給漢武帝打開了第二個書簡,站在一旁的江充沖蘇文抛去了一個笑眼,蘇文會意,立馬點了點頭。
“陛下,您看了這首詩莫要生氣!”
蘇文細聲細語地說道。
站在一旁的桑弘羊一咬牙,差點兒就要跑上前狠狠得咬他一口了。
蘇文這一手叫教唆,更是先入爲主。
不管你對待這首詩歌到底是什麽态度,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告訴你這個不是好事兒。
當事人自然就開始往不好處考慮了。
果然,漢武帝這次讀詩時,牙齒裏滿是恨意:“飒飒西風滿園栽,蕊寒香冷蝶難開。他年我若爲宣帝,報與臘梅一處開。”
一看到“宣帝”二字,漢武帝立馬就火了。
江充适時添油加醋:“齊國近日有奏,封禅之地泰山有大石自起立,靈異鬼怪,令世人惶恐不安。”
漢武帝聽了,眉頭緊皺。
封禅之地那可是神聖之地,竟然有這靈異事件發生,難道要天下大變嗎?
“又有上林園奏報,其間有柳,枯僵複起,蟲食葉成文:公孫病已當立。”
“什麽!”漢武帝一驚詫,臉色頓時陰暗無比,“病已當立?”
金日磾聽了嘴角挂着冷笑。
上官桀則是震驚又惶恐。
桑弘羊則氣得眼色烏黑,雙眼突起,快要瞪出來了。
江充再添把火:“啓禀陛下,書寫此反詩之人正是姓劉名病已。此子題反詩造輿論分明有奪權之嫌疑。”
“嘭!”漢武帝直接将竹簡丢在了地上,高聲斷喝:“查!給我徹查!”
“喏!”江充趕忙應答。
桑弘羊直接急眼了,連忙奏到:“陛下,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不可以因一面之詞而危言聳聽啊!想想巫蠱之禍,陛下不可不三思啊!”
“大膽!陛下面前豈能容你頂嘴放肆!”蘇文尖細着嗓門怒斥。
“鞥?”漢武帝氣得白了臉色,冷眼掃去。
蘇文吓得趕忙跪下,“陛下,奴才擔心桑大人之言觸及陛下痛楚,奴才才一時生氣出言不遜,望陛下開恩。”
漢武帝到底還是将蘇文的越禮忍了,但卻對桑弘羊冷冷地質問道:“桑弘羊?你是在威脅朕嗎?”
桑弘羊一聽皇帝直呼己名,知道惹怒了他,立馬跪倒下去,但嘴上還是在努力進攻:“陛下,繡衣禦史負責監理天下人的言行舉止,但遇到大案應按照律制,交由三法司進行會審,若查實則能防止歹人漏網,若查無此事可避免謀害良善,以正視聽啊!”
此時的上官桀和金日磾則紛紛跪倒:
“陛下,臣複議,以正視聽!”
上官桀和金日磾雖然是主戰派,與桑弘羊主和派明争暗鬥,但此刻他們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的共同敵人是繡衣禦史。
如果劉病已此事坐實了,真的要爆發“文字獄”,早晚遭殃的也是他們。
雖然主戰派多爲武将。武将憑借戰績升官發财。
但他們的子女孫兒卻都在世子道路上奔波,很多人的孩子還是太學學生。
文字獄一旦開了口,這把殺人的刀早晚會架在他們各自家族的頭上。
與其讓這隻猛獸成長起來恣意要人,還不如直接将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想到這裏,上官桀和金日磾便互遞眼色,急忙跪倒,挑明立場站在了桑弘羊一邊。
“你們這是說朕的不是嗎?”
武帝發怒了。
衆人急忙回到:“臣不敢!”
“哼!”武帝站起身一甩衣袖,就朝門口走去。
大太監蘇文急忙給武帝披上虎貂皮襖。
“起駕鈎弋殿。”
一行人陪駕出門。
站在一旁的江充朝跪在地上的一衆大臣冷臉一笑,轉身也出門了。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望着江充的背影一臉的怒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