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時分,奏疏閣的屬官正唯唯諾諾地跟劉闳做着禀報。
“他們清理地的确十分幹淨,沒有一點兒泥土,那些竹簡卑職也抽查了,确實是字迹完好無損,沒有遺漏之處。”
“你确信他們一天就清理完了一千餘奏章?”劉闳手捧着茶杯,一臉地質疑之色。
“是!卑職按照目錄查驗了,确實一個也不少。”
“怎麽可能!他們怎麽做到的?”劉闳還是持懷疑态度。
在他看來,這個小人既然能被自己收買,同樣也會被張賀收買。自然對他說的話持有萬般懷疑和否定了。
“卑職作爲奏疏閣的屬官怎敢作假。”那人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諒你也不敢欺騙本王!”
“卑職不敢!”
“我隻是不相信,他們三個娃娃是怎麽在一天之内将千餘水浸的奏章清理好的。”
“卑職也很納悶,不過,下官在現場發現了這個神器。”那人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了豬鬃毛刷。
劉闳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後,直接丢在了地上,“哼!這等賤物也拿來給本王看?”
一旁的丫鬟奴仆們見了這物,都眼前一亮。各個雙眼盯着這神物,暗自叫好,似乎心裏在說着:“有了這東西,洗刷刷……就方便多了。”
劉闳心裏有氣。
他本想着靠這個難題将劉病已推向斷頭台,沒想到竟然讓這個小子輕而易舉破解了。
到底還是小瞧了這個小子。
“你就沒發現點什麽嗎?比如說有些字迹模糊了,有些字迹直接消失不見了?”劉闳見這屬官太過愚笨,隻能點對點地提醒起來。
“卑職并沒有發現這樣的事情!”
“哼!”劉闳直接将茶杯摔在了桌子上。
吓得屬官渾身一哆嗦,之後将頭耷拉地更低了。
“下去吧!養你等何用!”
屬官見王爺臉色極爲難看,知道這位王爺的小肚雞腸脾氣,生怕自己的官位不保,終于又開了口。
“還有一事要向王爺禀報。”
“說!”劉闳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恨不得将劉病已直接撕碎,方解心頭之恨。
“去年,旱災最嚴重的時候,陛下曾在朝堂上發出了三問。”
“你說的是天子三問?”
“正是!”
“這又怎麽了?聽說當時天子連發三問後,朝堂上一片寂靜,沒有一名大臣能夠想到順利解決這三道難題的對策。”
“确實!太史令司馬遷覺得天子三問乃非常重要之事,便單獨列了記事奏章呈給陛下預覽。陛下當時并未朱批,而是下了口谕,說:空白着吧,等到良策呈現,再行批複。”
“哦?你是說天子三問的奏章是空白的?這倒是稀奇事!不過,與那個小子又有何幹系?”劉闳覺得這個屬官沒把事兒辦好,卻在這裏講一些閑雜故事,貌似是在故意轉移視線,不讓自己降罪于他。
劉闳不太喜歡覺得比自己還聰明的人,頓時對這名屬官極其厭煩了。
“卑職在查驗奏章時,卻發現天子三問的奏章竟然填滿了字。”
“什麽!”劉闳舉杯剛要喝茶,一聽到這話,馬上就擡起了頭。
“卑職對大部分竹簡查驗了一遍,發現有些奏章被水浸泡後,墨色變得寡淡了,劉病已卻在清洗泥土後,對這些字進行了修補。”
“修補技藝高超,不仔細看,看不出端倪。”
“陛下的朱批他也未動一毫。”
“這些都不好作把柄……”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天子三問本來是空白的奏章,他以爲是原本有文字,被雨水浸泡地沒了字。他卻自以爲聰明,胡亂填滿了字,豈料畫蛇添足,惹了殺頭的罪禍。”
“哈哈哈!”劉闳将茶杯往桌面上一頓,高興地問到:“你是說未經陛下允許,他擅自在天子問答奏章上畫滿了字?”
“是!”
“有意思!你拿給本王看看!”
“卑職……不敢……”
屬官哪能擅自拿出奏章來,更何況封了屬地的王爺不能幹涉朝政,這是朝廷嚴律。
“鞥?”劉闳氣得瞪眼望去。
“王爺……”屬官急忙跪倒,磕頭求饒,“奏疏閣是朝廷禁地,奏章更是絕密文件,若沒有陛下允諾,誰也不能帶離出半片文牍,連内容也不能洩露半分,否則,卑職就得遭受滅族之災啊!”
“你就不怕本王将你滅了族?”劉闳咬牙切齒地抛出了威脅。
“士可殺不可辱!王爺若平白無故治卑職的罪,小人也無話可說!”
屬官心裏早已打好了算盤:你若逼我,我就呈上一個奏折,告你窺竊朝廷機密,有威脅天子的不良之心!
他掌管着奏疏閣,自然熟稔大臣們私下彈劾政敵的把戲。
況且人證物證都在,前有劉闳送給自己的銀兩上刻有“齊”字的官印,後有兩人幾次對談的筆錄,還能跑得了他?
最重要的是,陛下晚年如驚弓之鳥,最忌憚有人害他。若有一點端倪,哪怕證據不充分,也會大開殺戒。
皇子又當如何?對待戾太子劉據,天子照樣還不是六親不認,将他的支脈滅了族。
宮内早已對二皇子劉闳風言風語,說他觊觎太子之位良久,還對陛下遲遲不下诏不滿。以往,陛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有人煽風點火,屠刀立馬就能下來。
考慮到這些,屬官才這般死硬撐着。
劉闳也考慮到了這些,也就變了态度。
“哪有這樣的事啊,本王寬厚仁愛,怎能随意斬殺朝廷官員。你想多了!”
“卑職錯了!卑職惶恐,隻求王爺賜死。”
“好了!你起來吧,本王不怪你!”
“謝王爺!”屬官起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劉闳瞥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了冷笑,“你覺得圍繞陛下三問能做些什麽文章嗎?”
屬官思索一番,才說道:“最近北方戰事緊密,匈奴不斷進犯,朝堂上連續數日都在讨論對策。卑職認爲,可以尋一大臣借助匈奴之事牽出‘天子三問’……”
……
等到屬官走後,劉闳對小六子說道:“去,查查他的品行問題,讓人告他個德不配位。”
“是!”
“哼!一個個賤人竟然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本王要讓你們知道,碾死你們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
聞聽了劉病已的訴說,張賀并不以爲劉病已是僥幸,因爲他也花了重金打理了奏疏閣的屬官。
昨日一整天,他都在替劉病已奔走求助考慮退路。
弟弟張安世卻勸他等這個風波過去後,趕緊把劉病已送走。
張賀何嘗不知道,把劉病已帶在自己身邊本身就是一個大冒險。
巫蠱之禍,與其說是打擊的是太子劉據,實際上打擊的卻是朝廷内的主和派。
太子劉據生前看似是跟漢武帝的分歧,實際上是主戰派和主和派兩大勢力的較量。
劉據被打壓下去了,可幾乎所有的文臣,還有天下百姓幾乎一邊倒地仍舊從心裏支持劉據。
數十年征戰,民生凋敝,百廢待興。
這就像是一匹長途跋涉的馬,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是累死,就是要面臨悲觀的情緒萦繞了。
朝廷迫切需要喘息的機會,百姓對安居樂業的期望同樣迫切。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劉據的被打壓,實際上讓主戰派的心力勁兒憋得更加猛烈,就差一個突破口了。
加上劉據的爲人處世很得人心,他的存在寄托了絕大多數人的良好期待。
随着他的逝去,臣子們自然視劉病已爲他的影子,處處得以關照。
隻是礙于漢武帝的威壓,還有主戰派的挑釁,大家都沒表現罷了。
但主和派的退縮,并不代表着主戰派,以及那些小人們就能放過劉病已。
巫蠱之禍的締造者——蘇文和江充之流不還活着好好的嗎。
斬草要除根,他們能容忍這個潛在的威脅嗎?
“哎!不知道他以後會面臨多少爲難……”
望着在院中正曬着太陽跟郭福、郭祿訴說故事的劉病已,張賀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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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