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白色的光暈在飄雪的眉心位置不停閃爍。
它似乎是想要鑽入更深層的精神世界,但卻被一層堅實的壁壘所格擋,始終隻能浮于表面。
在眉心的光點不在閃爍後,“呲~~”飄雪瞬間睜開一對美眸。
清明的目光伴随着一種理性的思考光芒,這一刻飄雪就像是正在讀取這龐大記憶的智能計算機,使用着她那足以媲美神靈的靈魂力量在靜靜思考。
“九州?……冷月……至強者……飄雪?我到底是誰?……我失憶了嗎?”
飄雪坐在沙發上發愣,雙眼盯着前方,手中的那枚寶石從她那雙嫩蔥般的手指縫中滑落,她也沒有絲毫反應。
事實上,這些齊思遠傳遞過來的記憶并不是讓飄雪一直發愣的主要原因。
被人的記憶不管有多麽真實,都無法輕易撼動另一個人心靈。更别說,這個人還是一個曾經的仙人。
縱然飄雪的靈魂力量即使被封印了九成九,但防禦外魔的本能也會将一切敢于迷惑她精神的力量全都排斥在外部。隻是從靈魂深處時不時還會跳出一兩個一閃而逝的畫面,卻讓她每次仔細去想都感覺一片虛空,仿佛隔夜夢境般念動即逝。
不管,飄雪怎麽努力捕捉這些記憶,都隻能看到兩三個互不相連的短暫片段。
……
其中的一段記憶是:
在一間依山而建的清脆竹舍内,竹舍内布置十分簡單,迎面一張香案,香案前的地上鋪着一張白色圓形蒲團,香案上的香爐中袅袅升起青煙。而迎面的正牆牆壁上則挂着一幅十分繪色的水墨畫卷。
這畫看上去好眼熟!
飄雪的即使努力在這個片段中努力觀看,可記憶流失的速度太快,她隻能勉強看出這幅畫卷中的換面十分的不凡。
模糊可以看清,那是一個道人的側影。
畫中之道人發髻高挽,身穿杏黃色道袍,腰胯三尺青鋒,面容看不清楚,但看上去應該年紀不小,隐隐有一絲絲的白須落在側面的衣服上。白須仿佛随風起舞,盡顯這老道人仙風道骨的氣度。并且,從正面看去,這道人雖然不言不語,不移不動,卻自由有一股鋒銳之氣從畫卷中湧出,朝她撲面而來。
這人是誰?
飄雪在看到這個畫卷的時候,内心中忽然湧現出一種尊敬與畏懼夾雜的奇怪情緒,就仿佛看到自己嚴厲的父親。隻是“父親”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十分陌生,印象中仿佛從未有過與之對應的身影。
……不過,飄雪在地球上這些時日裏也着實看了不少的電視劇、電影,以一推三間,她心思電轉間就猜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
這是我師父!
轟~~~,就在“師父”這個字眼在進入心田中的一刹那,仿佛是一枚石頭砸進了湖泊裏。飄雪隻感覺腦海中一陣轟鳴,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整個記憶片段終于動了起來,裏面的人和事物的聲音也仿佛可以聽到了。
“坤紀子寅道演三百三十三年秋,凡人張新月拜入我道宗,爲擎天祖師親傳弟子……”
一個蒼茫、浩大、古老、神秘的聲音,在記憶片段中響起。
這仿佛是背景聲音,又仿佛是從天空中傳來。再或者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這個聲音。這隻是内心深處某個存在曾經說過的話,讓她影響深刻,并在這個時候響起。
“入我道宗之門,需謹記:你生是我道宗之人,死是我道宗之鬼……
如他日學有所成,必以振興我道宗一脈爲己任,不惜粉身碎骨,百思莫悔。
凡入我道宗門下者,更須齋戒三日,沐浴焚香,在祖師畫像前三跪九叩,并在祖師相欠許下心魔大誓:
我道宗弟子終生不得欺師滅祖,背叛師門。如有違反心魔誓言者,必修爲盡失,受盡天人五衰之苦。肉身隕滅後,魂魄更是不入輪回,須進入無間地獄承受萬載煉魂之苦。若僥幸并未魂散,則要轉世入畜生道三十個輪回、曆經磨難……
現在,再問一次:弟子張新月,你是否願意遵守我道宗門規,加入我道宗?……須知:一入道門,永不回頭!”
這蒼茫的聲音落下後,并沒有什麽人回答。但一個光着腳丫,看上去怯生生的嬌小身影,從竹屋門口邁着忐忑的腳步走了進來。
這是個手腕腳腕上綁着紅繩,粉雕玉琢,如同瓷娃娃般的小女孩。
畫面中看上去她至多隻有五六歲,穿着紅黃相間,略顯寬松道袍,就像是一個穿着大人衣服的小不點。通紅的臉蛋上盡是不安、激動、興奮與茫然。
隻是她還記得大人們交代她的規矩,跪在白色蒲團前,規規矩矩的向着那竹屋正中的道人畫像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随後,這小女孩仿佛是在某個看不到的人的指導下,舉起手掌,小口張合,對天發誓。
不過,誓言的内容飄雪卻又一次的聽不到了。直到那“旁白”的蒼茫聲音又一次響起:
“拜師禮成!……弟子張新月,祖師賜你道号冷月。還不拜禮謝恩?……從今以後,你須日日勤學道法,月月鑽研經典,不可有一日怠惰、荒廢。待他日成仙得道之時,自有祖師遣下使者接應。
祝你早日超然入仙,遁出五行……勉之,勉之~!”
……
轟~~,這個畫面到此爲止,轟然破碎。繼而白光閃過,被一道冷冽無情的劍光所取代。
飄雪心知,這必然是那記憶深處另一個對她來說印象深刻之極的畫面。
她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隻能向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盯着那從腦海中閃過的記憶畫面。
這畫面中是一個穿着白衣,滿頭香汗的女子,在道道罡風瘋狂鼓吹侵蝕的雪色山嶺上練劍的身影。
從這女子的精緻面孔看上去,應該是那個小女孩長大後的樣子。但清瘦的身子和發白的面孔,讓她看上去再也沒有了小時候肉嘟嘟的可愛。
不過,十五六的年齡,真是一個少女最動人的時光。她的雙眼閃爍着靈動與輕靈,面孔上也比之小時候的娃娃臉更加惹人喜歡。再配合她那一身絲帶飄飛的白衣,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狂風中的風精靈一般。
特别是她面龐上的堅強,和那在狂風下孤零零的柔弱身影,給她帶來了一種如同和自然之力抗争到底的震撼之美。
嗡~~~,一抹清虹般大劍光,在罡風中撕扯出一條幾乎能夠砍斷風線的劍罡。綿延出去二三百米,才後繼無力消失在遠方的空氣中。
而前方的罡風也在短短的一個停歇之後,才再次朝這個單薄的麗影報複襲來……
高達數萬米,更是道宗最殘酷試煉秘境的無迹嶺上,這種能夠讓大樹都連根拔起,能夠讓滴水瞬間結冰,能夠使道宗天人境界一下都無法長期逗留的罡風,僅僅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将這白衣女子體外的護體罡氣吹拂的搖晃不已。白衣女子額角上的額汗水,這一刻都仿佛要被這罡風凍結成冰。
然而,白衣女子卻強忍着種種不适感,将自己的真元調動起來,再次迎風一劍劍的斬出:
“……四萬三千六十三,四萬三千六十四……”
難以想象!這個仿佛西子一般的柔弱女子,竟然在這山嶺之上整整劈砍了四萬多劍。
而且,她劍劍全力,不能,也不敢給自己留下絲毫的餘地。因爲她若是劈不開罡風,罡風就會侵蝕他的真元,真元消耗過大就沒有了喘息的機會。
一個小時3600秒,就算她一小時能夠全力辟出1000劍,這四萬多劍也需要整整四十多個小時,也就是接近兩天的不眠不休才能劈完。更不用說,這期間還要不停對抗自然之力。縱然換成一個大師級的野蠻人職業者來到這裏估計也要累死了!可這女孩兒卻硬是生生的扛了下來,這是何等的堅韌與劍道天資?
然而……叮~!一聲清脆的響聲忽然從山嶺上響起。
“四萬三千……啊~!”
這女子手中一看就品相不凡的長劍,竟然比她還先承受不住,在凜冽的罡風與不間斷的真氣灌輸下斷裂開來。白衣女子由于一時不察,被長劍迸飛出去的劍刃劃傷了肩膀,身上的白色衣服上瞬間多了一朵鮮紅的血液玫瑰。
“嗚嗚~~……不行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師傅。我不能再練了!”
疼痛、委屈……眼淚瞬間就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強忍着被罡風吹的不停晃動的護體氣罩,按住肩膀上的傷口,蹲下身子不住抽泣道。
這白衣少女哭得十分傷心。畢竟單從外表看上去,她也隻是一個豆蔻年華的花季少女罷了。
不管武功有多高,道法有多強,也不能讓一個姑娘家将自己從一個懵懂的小女孩,練到心如鋼鐵般堅硬的劍客、宗師。
“胡說八道!”
又是那像是旁白一樣的聲音,在整個天際回蕩。隻是這一次少了幾分蒼茫,多了幾分嚴厲與憤怒。
“能夠拜入道宗,不知是多少人間的帝王、貴族哭着喊着都求不來的大機緣。你能以一個孤兒的身份成爲道宗最核心的親傳弟子,居然還不知道珍惜?
你這樣的道心,怎麽成就一代傳奇,怎麽白日飛升,登臨仙道?怎麽對得起道宗對你的栽培?怎麽對得起祖師對你的期望?
練!給我接着練!!……劍斷了,你就空手辟出劍罡。今日不劈斬出五萬劍,不準休息!”
轟隆隆~~,天空上仿佛響起了幾聲驚雷,周圍的罡風也莫名變得更加強烈。讓受了傷,蹲在雪地上抽泣的白衣少女看上去更加的可憐與無助。
然而,面對這肆虐的罡風,面對着像罡風一般無情的師傅……眼淚無用!痛哭無用!那足以讓任何人心痛的可憐與無助也是無用!!
希望、絕望,軟弱、堅強,這少女不知道在這漫天的罡風中領悟到了什麽人生真谛。竟咬着發青發白的嘴唇,再次遙遙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一邊流淚,一邊并起手指向空中遙遙斬出。
雖然憑借手指斬出的劍罡比之寶劍發出的劍罡要差勁的多,不足以将罡風完全斬斷。但她面容上屬于一個女孩兒的柔弱、爛漫與女孩天性,被她一劍劍地斬去……
畫面中這個少女的面孔仿佛跨越了好幾年的時間。最後逐漸成爲一個清冷得能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在心中結成一層冰的美麗面孔,取代了原來那看上去更加靈動、精靈的童顔。
最後,那清冷的面孔站在這個罡風肆虐的無迹嶺上,并攏起右手食中二指,朝天際遙遙一劍斬出!
刺啦~~!一道長達三公裏長的無風空間,被她一劍斬出。就連秘境天際更高處的白雲都被這一劍撕裂兩半。露出了一個站在雲端,背對着她的道人身影。
“師~……師傅?!不,祖師!”女子忍不住捂住小嘴驚叫道。
這道人仿佛能夠感受到了這個女子的目光,扭過頭來。一雙帶着淡漠、無情、不悅與貪婪的眼睛充滿了這記憶片段的整個視線。
“你突破了?……很好!”
……
啪~~!伴随着這一句仿佛是世間最無情之人說話所用的語氣,這個記憶片段徹底消失。
第三個記憶片段剛剛想要在腦海中釋放,一隻仿佛能夠拍碎天地的遮天巨手,就憑空出現在飄雪的記憶之中。它隻是輕輕的一揮,整個世界就瞬間清淨了。
沒有了記憶換面,也沒有了那陷入混亂記憶的迷茫。飄雪的雙眼之中也漸漸有了焦距……
……
“喂,喂?飄雪,你沒事吧?……不會這就接受不了,想不開吧?……還是你在裝作不認識我?”
齊思遠心中擔憂加忐忑,用手在她面前輕輕晃過。可她卻隻是讓她仿佛一汪清冷清泉,幾可見底眼眸中倒映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波動。
直到她的眼神重新凝聚,這才習慣性地用記憶片段中那雙清冷的眼神,冷冷地望向齊思遠。
“……”齊思遠被這一眼一瞪,立刻在心中打了一個寒顫。随即一臉黯然的苦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之前是我不對,我現在走還不行嗎?不過,你總要讓我收拾一下,再把你安排到一個安全的位置。畢竟這裏可太是很太平。”
說着,他将掉落在地上的那枚寶石撿起,帶着幾分不舍與珍重,輕輕放入飄雪手心。
“不管你對我是什麽感覺,我們畢竟相識一場。雖然當時我确實有點趁人之危……把這個留着當做紀念,永遠的記住我,或者就把這當做是一場轉眼就忘記的夢吧。”
他轉身離開……
“等等~!”一隻冰涼的小手,抓住了齊思遠的手臂。飄雪眼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取而代之,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他。
“我叫飄雪,不叫冷月!
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什麽認識的人,現在你也要扔下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