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院門,陸溫庭就看到了一張大圓高腳桌子,和那高腳桌子旁擺着的數張有靠背的同樣式椅子,這不由得讓她這個見多識廣的侯爵子弟都是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稍稍晚點進來的陸公子則是看到這群桌子椅子後,更是一頭霧水,因此直接出聲問道:“秦兄,這都是些啥子東西?”
此時正坐在椅子上的秦夜笑眯眯的拍了拍身旁,道:“陸兄過來坐坐不就知道了。”
陸文紹雖然從沒見過那些個玩意,但趕了半天馬車的他,早已是饑腸辘辘了,現在看到那高腳圓桌上擺滿的佳肴飯菜,也已不再多問,一步當先的越過自家的老姐,也學着秦夜的模樣坐在了椅子之上。
“咦?這是何物,怎麽感覺......有點奇怪?”陸文紹坐在椅子上扭捏不安的動着。
向來都是席地而坐的他,還是對着這樣子的坐法感到有點不習慣,不斷的扭着屁股,而當他靠上椅子的後背後,兩眼突然亮了起來。
“好像有點舒服啊。”陸文紹心裏想到。
這時,陸溫庭也是慢慢的走了進來,看着這新奇别緻的椅子,又瞧了瞧坐在另一頭的小侍女,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在思量着什麽。
秦夜當然是看見了陸溫庭的模樣,便給正端着雞湯過來的小廚娘使了個眼色。
後者一下就懂了秦夜的意思,放下雞湯後,就朝着陸溫庭走去。
“陸姐姐,是對着椅子不習慣嗎?”姜禾小蹦了兩下,來到了陸溫庭的身邊,然後順勢在她的一旁坐了下來。
其實陸溫庭是在想,這玩意該如何坐,她可不像陸文紹一樣,雙腿一瞪,屁股一撅就坐上去了,她可是穿着裙子的……
直到小廚娘在她身旁坐下來後,這才打消了繼續思量的樣子。
也是學着那樣子坐了下來。
等所有人都坐下後,陸公子就想不再客氣了,于是拿起筷子就朝着面前的碟子夾去,卻再動手時,悄然的看到老姐瞥了他一眼,然後陸公子焉焉的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了起來。
秦夜這時也是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坐在他對面的陸溫庭,很明顯,這女人肯定是帶着目的來的,不然怎麽上次女扮男裝,這次又恢複了面貌?
隻是讓秦夜有些想不通的是,自己好像跟陸文紹他老姐沒啥接觸吧?上次她來的時候,自己也就跟她打了招呼啊。
嗯……有古怪。
而陸溫庭坐下後,則是一邊摩挲着椅子的樣子,一邊雙腿緊緊的夾着。
不知爲何,她現在總有一股羞恥的感覺。
一般來說,所有人從小到大都是跪坐的姿勢的,她也是如此,畢竟跪坐的時候,雙膝和裙擺都是被自身帶着壓下去的,可現在坐上了椅子,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暴露在了别人的面前。
陸溫庭也不知道爲什麽她就真的會老老實實的坐下來,正常人看到這新奇的東西,不應該先問一下嘛?
于是,三個主要的任務心中都疙疙瘩瘩了起來,接下來的午飯哪怕是在美味,也都好像在如同嚼蠟一般。就連早已開餓的陸公子,也都是安靜無比的扒着碗裏的大米飯,悄無聲息的吞咽着。
這番氛圍一蔓延,搞得姜禾都是莫名其妙的小聲了許多。
平常這時,都是她大聲詢問秦夜這個做的怎麽樣,那個做的好不好吃的時候,然而今天也被那三個人搞得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而小侍女春香,自來到鹹陽之後,就是安靜了許多。
所以面對這場宴席詭異因素,她倒是顯得最爲正常的那個。
一心一意的幫着秦夜夾菜、去骨、添茶乃至于連還要幫他吹涼雞湯。
搞得一向厚臉皮的秦夜,都是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一頓飯安靜了半個時辰,好不容易吃完了,小廚娘就立馬借機離開,端着桌上的盤子和空碗,拉着小侍女就朝着廚房走去。
春香還想給自家少爺擦擦嘴的,見罷,便隻好放棄,跟着姜禾一起走了。
當後院裏隻剩下秦夜和陸溫庭的時候,後者倒是逐漸的正常了起來,也不再像之前一樣有着羞恥之意了。
什麽?你問陸大公子去哪了?
這等配角不走難道還留下來打醬油不成?
早在小廚娘拉着小侍女離開的時候,陸文紹也是跟着那兩人一起開溜了。
秦夜沒急着開口,他現在還在思慮這陸公子的姐姐爲什麽上次會扮成男的過來,他可不會将這件事往對方的忽然興趣上面所想,要知道,他才剛來鹹陽十餘來天,而這十餘來天他都是在開他的黑店……劃掉,是都在開他的酒館,所以根本就沒機會跟外人接觸。
能認識陸公子,還算得上他運氣好的結果。
看着對面坐立不安的秦夜,陸溫庭還是先開口了。她的聲音似冰似水,清冷之意撲面而來。
“秦君子這般如坐針氈,難道對小女很可怕不成?”
顯然,她看出了秦夜的防備之心。
“那倒沒有。”秦夜連忙放下水杯,想要解釋一番,面對這樣的送命題,即便他再直男,也知道這個時候要好好聲明一番的。
輕輕吐了一口氣,笑向陸溫庭道:“上次見陸公子介紹你,是說山林書生吧?今日瞧陸娘子女子之身,卻有着絲毫不下男子的英氣,真是風華絕代。”
“秦君子客氣了,小女隻是性格所驅,值不得君子如此誇贊。”
卻見陸溫庭現出一抹,淡到幾乎察覺不出的笑容,一本正經的對秦夜道:“何況秦君子的才華,可足以淩掠于小女之上啊。”
見道那抹不知道算不算微笑的笑容,秦夜不自在的起了個雞皮疙瘩,心想到,真是有夠冰的。
不過面上還是立馬露出了狐疑之色道:“不敢不敢,秦某一屆俗民,唯喜身外之物罷了。”
“哦?”陸溫庭站起身來,邊走邊說道:“名震塞北三千裏,力壓渭南十二樓,這對楹聯秦君子可是一下子就得罪了的所有開在渭水河邊的酒樓了,而這等佳句,秦君子實乃有才。”
“那隻是恰巧順口挂上去的……”秦夜撥了撥擋在眼前的發絲。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陸溫庭走到院子中央,看着上面已然塔起的高樓架子,“這句詞倒是真應和君子的這間酒館啊。”說完之後,陸溫庭又轉過頭來看着秦夜。
但秦夜還是一副無所用心樣子,“哦,這句啊,這句我随便翻竹簡翻到的,覺得還不錯就拿來用了呢。”
随便翻竹簡就翻到的?那我怎麽翻不到?
陸溫庭看着秦夜滿臉像是在朝她攤手的模樣,還是沒有冷聲哼道,依舊是柔聲細語的開口道:“那這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也是秦君子随便翻典籍翻到的喽?”
呃……秦夜茫乎擡頭望向了天。
似乎有種吾往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