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細看去,發現是武成侯王翦後,便全都收起了聲音,可私下卻是疑惑大起,竊竊私語道:“今日武成侯怎麽突然來上朝了,他不是早就告病在家讓子待上了麽?”
“這誰知道,你看通武侯不也在朝上?這父子倆都來了,應當不是病好了的緣故。”
“嗯。”此時有人深以爲然道:“我估計,應該是軍中有急報傳來了,可能事還不小,讓陛下不得不再請這位大将軍來參謀參謀。”
“軍中?”又有人驚呼一聲道:“現在動軍的地方隻有百越那邊了,莫不是南征軍失敗了?”
“胡言亂語什麽呢!被朝律聽見,你是想人頭落地是吧?!”先前驚呼那人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隻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狠道:“我大秦軍隊怎麽可能征讨個百越失敗,那群六國遺民,大軍一出,不是随意踏之?!”
衆人都是聞言點頭道:“沒錯,世上早無我跟我大秦軍隊所抗衡之人,我看,多半是因爲要動其它軍隊了,所以才會宣召大将軍來。”
“難道陛下是想北上破胡?”
就在群臣都在思考陛下是否想再起大戰的時候,朝律侍衛已然開口肅靜了起來。
這下,所有人立刻停下了低語,安安靜靜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手持笏闆等待着陛下的到來。
朝會第一階梯有三人,分别是右丞相王绾、左丞相隗狀和今日突然來上朝的大将軍王翦,王贲此刻就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後,他其實也不明白,陛下爲何突然派人叫他父親上朝。
‘最近也沒發生什麽大事啊?’王贲心中暗想到,但随即一念閃過。
在那巨鹿城中小酒館,有一少年曾言:百越之軍,必敗也。
王贲瞳孔猛然一縮,後仰擡頭看向陛下。
嬴政入殿便就在觀察着王贲,因爲當時在巨鹿,和他一起在場的也隻有他了,見王贲向他投過來的目光,嬴政微微颔首。
得知真是因爲南征之事召他父親上朝,王贲不由得身心一顫。
若是如此,那秦夜所言陛下性命不過幾年......
豈不也是當真?
這下,王贲不敢在想下去了。
嬴政收回王贲那邊的視線後,又稍擡頭看到了前一列的那位老将,見其聳攏着胡子,垂頭像是在打盹後,嬴政心中暗暗罵了一聲:“哼!這個老東西,沒病還裝病!”罵完後,也不再繼續看他了,而是轉過頭望着下方的群臣,稍作思索一番,嬴政還是決定将那急報中的事情說出來。
“屠将軍昨日急報,我軍在西瓯遭到了瓯雒軍突襲,因而大敗于嶺南,對此,不知道衆愛卿有何看法?”嬴政威嚴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殿,落在了每個人的耳中。
早在不到一炷香前,所有人都認爲南征大軍不可能失敗,就連那位提出可能的臣子也被其身邊人奚落了一番,誰知剛上朝,這番驚人的消息竟真的從陛下的口中說了出來。
一下子,群臣都開始有些慌了神,瞬間開始議論紛紛了起來,甚至于有幾位落于成列最後面的幾人已經在危言聳聽了。
除了提早知道這般消息的王贲,臉上沒有露出太多的神情之外,就連左右丞相,都皆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特别是還是剛剛官封廷尉的李斯,穩重内斂的臉龐上,也是有了些不同的變化。
而從進殿以來,就開始眯眼打盹的王翦,此時白眉遮罩的雙眼,也是露出了一條細縫,似乎也是感歎着這番大敗的消息,可臉上的表情卻無半點變化。
然後轉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他竟也是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不免由心的生出了些許欣慰。
“肅靜!肅靜!”
殿前趙高臉色一沉,大聲力喝道。
這下議論不止的朝堂,漸漸的也是平靜了下來。
朝律所言:凡噤聲仍言着,罷官爲黔,其終身不得入朝爲官,再噤還犯者,行腰斬!
所以,哪怕是在想讨論的衆臣,也是不得不停下了話語,安靜的聽接下來的陛下之言。
似乎早就料到有這個結果,所以嬴政倒也沒有對此有多氣憤,所有人都認爲大秦不可戰勝,這是好事,但,也不可不接受事實。
于是他又繼續說道:“其實也不算是大敗,屠将軍在十日前,已經攻下了閩浙一帶,隻是在繼續推進的時候,遭遇伏擊了。”
“陛下,征讨百越,本就操之過急,我大秦建國僅兩年,理當休養生息,寬恕衆民,爲民重建家園,而不該再起幹戈,乃至于動用百萬黔首,附加徭役!”
“而這次大軍南征失敗,正是應了臣的這番猜想,我大秦切不可再動幹戈了啊,西南之地,沉重的徭役賦稅,早就讓一些民衆百姓流離失所,如若再這般行事下去,我大秦!岌岌可危啊!”
這時,兩位征讨百越的反對派迅速義正言辭的站了出來。
他們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反對再起戰争的一派,強烈想讓全國休養生息的人便也是他們。
所以見此南軍敗退的消息,這些人哪還不站出來鼓動一番?
可六國遺民的那根刺,卻是一直在狠狠刺着嬴政的心,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這會大軍開撥,大秦上下必定民怨四起,但他還是下令了。現在聽着下方衆臣的勸阻之意,嬴政還真有點心生退意,可五十萬大軍兵分五路,全數駐紮在百越一帶,想要退,也不是那麽好退的。不說已經投入了那麽多的兵力,花費了那麽多的錢财,就連剛剛打下了閩浙就退兵的舉動,也足以讓衆将士軍心渙散,撤退之時被那百越之人騷擾一番,也要死傷一衆,且押送糧草的百萬黔首,也必定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所以,哪怕嬴政現在就算下令退軍,恐怕也會有人阻攔的。
果不其然,在那請求撤退派話音剛落不久,一聲嘲諷聲就從另一邊傳來。
隻見,滿臉不屑表情的王翦,大刀闊斧的從衆臣中走出,站在大殿中央,大聲道:“實乃荒謬!爾等食君之俸,卻言君之失的腐臣,懂個屁的戰事!還不如滾回老家種田!”
此言一出,那兩位反對戰事的人,滿臉郁憤難堪,他們從小便讀書習儒,哪來被人這麽罵過,當即一人就指着王翦顫聲道:“你!你這個隻會打戰的老瘋子!休要胡口辱人!”
“老子就這麽說了,咋的?”王翦輕輕掃過那人一眼,後者還憤然不已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被吓到了一般,立馬閉口不言了,于是接着道:“屠睢将軍剛打下閩浙,爾等就要其退軍,這不是讓我大秦送臉上去給别人打嗎?”
“若是在軍中,老子現在就砍了你的狗頭,以祭我軍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