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棉給他擦幹了頭發,見他閉着眼在養神,輕聲問道:“要不要束發?”
他微睜開眼來,眼底透徹清亮,微一颔首,勾唇輕笑:“可還記得怎麽束發?”
蘇錦棉入宮當陪讀時,跟他身邊的公公學過給他束發,隻可惜他那時候素來不跟她親近,就算後來好不容易靠近了些,因爲那件事她被送出宮後便再也沒有機會。
她想了想,輕聲回答:“還記得。”
就是手有一些笨……
她慢吞吞的攏他的長發,他便安靜地等她,直到天色已沉,阿蘿進來添了燭火又退下去後,她這才冠好了他的頭發。
蘇錦棉左右看了看,有些沮喪:“等會還是讓知春再給你……”
“這樣就挺好。”他轉頭看她一眼,站起身來,修長的身體擋在燭火前,身影沉沉地攏下來,把她攏在他的身前。
“平日束發皆是青衫來的,我不喜女人近身。”他說完這句,微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語氣魅惑:“棉兒除外。”
蘇錦棉擡起眼去看他,他的雙眼很亮,向她看來時,眼底還漾着一絲笑意。
她有些惱,又不知道自己在惱他些什麽,最後也隻是抱怨道:“王爺還是别逗我玩了,總是說這些,叫我怎麽回答?”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唇角揚起抹肆意的笑,反問:“不能聽着就好?”
沒個正經……
她腹诽。
兩個人一起用過晚膳,他小坐了片刻就帶着青衫去書房處理事情。
蘇錦棉也不喜身邊有太多人圍着,晴姨的年紀又有些大了,便隻留了阿蘿和知春。她閑着沒事幹,手邊又沒有醫書,就幹坐着發呆。
沒坐一會,就覺得有些泛冷,嗓子微癢,剛咳了一聲就吓得阿蘿趕緊來關了窗,哄她進裏屋歇着,說要繡竹葉給她看。
阿蘿的女紅水平……實在糟糕。
她看了一會就有些興緻缺缺,倒是一旁知春抿唇笑了起來:“知夏的女紅不錯,要是王妃喜歡讓她進來解解悶。”
阿蘿忍不住說道:“王妃喜歡的東西刁鑽,一般的……她都沒興趣。”
蘇錦棉想了半天,好像府上唯一能解悶的就是書房……
她想了想,問知春:“我能不能去書房?”
知春一愣,搖搖頭,面有難色地回答:“許是不行的,王爺這書房除了他和青衫幾人之外便沒人進去過。”
倒是和她想得一樣。
要是不進書房,就借幾本書來……應該行吧?
她這麽想着,便讓阿蘿去備一壺茶來,再添幾碟小點心。這架勢,分明就是要去書房的節奏。
知春有些猶豫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該規勸。畢竟王爺對這個王妃的态度是不一般的,但這個不一般的底線在哪裏,她卻并不知道。
況且,這王妃的脾性……她還沒摸透呢。萬一自己多管閑事了,豈不是自讨苦吃。
蘇錦棉見她那明顯的欲言又止,想了想,放緩語氣問道:“你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知春立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趕緊磕了幾個頭:“回王妃,奴婢覺得這樣不妥。”
不妥麽……她都不打算進去了……
“我就走到門口,應該不礙事的。”話落,想起什麽,親自扶起她:“我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不分善惡就随便責罰别人的人。以後要是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跟我說,若是覺得不妥當可以跟阿蘿說,她性子直,做不來彎彎繞繞,又是我身邊貼身體己的,無礙。”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府上的規矩是要立的,你剛來我這邊,又是王爺一直帶在身邊的。想來也是王爺信任的人,他能信任你,我自然也會。”
這幾句話她說的簡單,也沒加什麽華麗的詞藻去修飾渲染,隻一雙眼睛真誠地看着她,卻重若千金。
見知春明白了,她這才松開手,先走了出去。
書房就在後堂,和這裏相距不遠,但這個“相距不遠”也隔着曲折的回廊。
她走近了才發現守在書房門口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這段時間很少見着的管家。她剛走到書房的門口,便被他攔了下來:“奴才見過王妃。”
蘇錦棉微點了點頭,往書房裏看了眼:“王爺在裏面,可否方便?”
管家爲難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轉眼看見阿羅手裏拿着的托盤,立刻明了:“不然王妃在這裏稍等片刻,老奴進去通報一聲?”
“不用了。”她示意阿蘿把托盤交給管家:“這個端進去給王爺,若是方便,那幾本閑書給我打發時間便好。”
她是知道他手底下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需要處理,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底線,但她顯然不會去觸及,試探。
那管家一直在雲起身邊,自然知道這位王妃的重要性,哪敢随便敷衍了,微颔首接下,快步進去通報了。
明天最好在她旁邊那間屋子裏給她隔出個小書房來,這樣她想看書也不用特意到這裏來……
她正這麽想着,書房的門就被拉開。
她擡眼看去,那個男人已經親自走了出來,手彎處還挂着一件狐裘的長披風。幾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冷冷地掃了眼她身後的知春和阿蘿:“王妃出來怎麽也不披件衣服?”
蘇錦棉微愣,看了眼跟在他身後出來,正微微笑着看着她的管家……這是通報了什麽啊?
他微俯下身來,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擡手碰了碰她的臉,觸到那涼意,眉頭皺得越發的緊。手自然地落下去輕握了一下,整張臉都沉了下來:“暖爐也不捧着,誰準你這麽出來的?”
蘇錦棉的手往後避了避,見他那雙眸子瞬間又凝重了幾分,又不敢動了,隻小聲地說道:“我就是來你這裏拿幾本書回去看……很快就回去。”
他眉頭擰了一下,眼中那原本還微薄的怒氣更甚,微抿了唇,緊緊地盯着她。
蘇錦棉立刻就知道他到底在生氣什麽了,手往他寬大的衣袖裏一塞,輕輕拽住他的裏衣袖口,不動聲色地晃了晃:“不是說書房不準……”
“冷不冷?”他打斷她,借着寬大衣袖的遮掩反手握住她的。
蘇錦棉搖搖頭:“不冷……”
見他怒氣又升騰而上,趕緊改口:“就是手有些涼,真的!”
正有風吹過,一側的樹葉“沙沙”作響。他握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有些故意地加重力氣,捏得她皺起眉頭來,這才解氣,直接牽她進去:“往後這府裏,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蘇錦棉沒聽清,“嗯”了一聲,擡頭看他。
他卻沒有再重複一遍的意思,拉着她進屋:“看有喜歡的記下名字,明天讓知春收拾拿去你那裏。”
蘇錦棉有些猶豫:“你不是在忙嗎……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就我一個人。”
咦,青衫不在麽?
“他出去辦事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他回答。
書房的裝飾很是舒适,想來也是,他在府中時,留在書房的時間比卧房還多,這個地方能不舒适些嗎?
她沒敢仔細打量,被他牽到桌案旁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不動。
桌上正擺着一堆的信件,其中有一封剛拆到一半。他沒管她,坐回去,把那封信拆了看了眼,見她還杵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不說想看書?”
蘇錦棉點頭,這才回過神去找書看。
不得不說他的藏書倒還真的齊全,而且擺放地規整又一目了然。她不喜歡看那些正經的書,便尋了些閑書,一口氣拿了好幾本。回頭見他在看信件,便自己尋了一處坐下。
沒過多久,門扉被輕輕地敲了兩下。
蘇錦棉擡眼去看他,見他眉頭微鎖紋絲不動的樣子,隻能起身去開門。
阿蘿正站在門外,見她出來,把暖爐遞給她,又朝她笑了笑。
蘇錦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京城還是冷得很,尤其是入了夜,那冷風呼嘯而過,帶着更深重的寒意。
她想了想,說道:“你和知春就先回去吧,這裏也不需要人伺候,别站在外面凍着了。”
阿蘿搖搖頭,小聲回答:“你别擔心我們了,陸管家已經給我們安排了一個去處,就在書房外面不遠。”
蘇錦棉正還想說些什麽,阿蘿已經擺擺手,小心地拉上門,退了下去。
她捧着暖爐在門口站了片刻,這才想着坐回去。剛走沒幾步,便聽他叫了自己一聲,走到近前,他把手裏的信轉手遞給她,示意她看看。
兩個人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經坦誠相見,蘇錦棉也不别扭,接過來看了幾眼,這麽看下來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上面不是别的,而是十一皇子最近的動态,詳細到連他什麽時辰出宮,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
她對朝廷上的官員倒是知道的不多,隻隐約知道幾個派系和大臣,再多便是一頭霧水,此刻看着這些被他圈出來的人名有些不解:“有什麽緊要嗎?”
他把蘇錦棉拉進懷裏坐着,手指輕點了幾個名字:“這幾個要記住。”
蘇錦棉“嗯”了一聲,多看了幾眼,正等着他下文,便見他已經拆了另一封信件在看信。
她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記住了……但對不上号怎麽辦?”
雲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映着搖曳的燭火,亮得幾乎要看進她的心裏去。
她一晃神,已經明白了過來:“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想讓她先記住這些大臣的名字,以後了解的事情多了,知己知彼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會覺得委屈?”他突然問道。
蘇錦棉想起成婚前,她自己說的那番“雄心壯志”的話,搖搖頭,語氣頗爲認真地又叙述了一遍:“我說過的,我站在你這邊。那你想要的,我也一定會爲你争來。”
盡我一切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