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子一轉,唇角一動的功夫之間,他便似有領悟一般的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麽。尋着她的視線看去,見那蒙面女子癡癡地看着這邊,心底想着的便是她多少還是有點底子的,否則能那麽入神地感受到這女子琴音裏的變動?
蘇錦棉轉回頭便看見他斟了一杯“鴛鴦成錦人成雙”的花酒,他修長的指尖捏着杯口,細細地摩挲了會,見她回過神來,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
蘇錦棉卻被他這樣意味不明的笑容笑得渾身發毛,也不管手上拿着的是濃烈的“鳳凰酒”,掩飾什麽般一口咽了下去。
那酒味濃烈,嗆得她就是一陣咳嗽,咳得臉绯紅绯紅的,一雙眸子晶亮的似乎能滴出水來。
蘇錦棉接過八皇子遞來的手帕時,還恨恨地想着,做人果然不能撒謊,遭雷劈啊!
“這鳳凰酒這般飲了,隻能說是不識貨了。”台子上的女子終于淡淡地出聲,蘇錦棉擡眼看去,見那蒙着面的女子眼神正是看着她的,莞爾一笑,卻不接話。
這一拳打出去卻是擊在棉花上,這女子又等了會,見她真的不打算接話,淡淡地笑了笑,那輕靈的聲音悅耳,倒也算是動聽了。“小娘子怎麽不說話回應與我?”
既然人家都這般問了,蘇錦棉哪裏還有不會答的道理,抿了抿唇角,卻不知道該接什麽的話。
這酒樓閑散的人很多,此刻被這動靜引得都往這邊看。這四角桌即使在大廳不明顯的地方,此刻也格外的備受關注。
蘇錦棉思忖了半晌,舔了舔唇,隻感覺唇上還有那似甜似澀的酒味,當下挑了挑眉,看向蒙着面紗的女子道:“這酒唇齒留香,被我這種不懂酒的人這麽喝下去實在是浪費至極。”說罷,她看了看那女子的反應,見她不動聲色,隻是琴聲卻帶了些輕蔑,繼續道:“但即使是這樣,我也品出了這酒的與衆不同,姑娘又有何不滿呢?莫非是覺得我這般的人實在是糟蹋了?”
她這句話看似說得溫和,其實字裏行間都逼着那蒙着面紗的女子。
見她看似溫和,其實卻是帶爪子的貓。這蒙面的姑娘琴聲一頓,竟然收了手,直接抱着那琴從台上飛了下來。
那姿勢曼妙,蘇錦棉毫不懷疑這完全是用來勾引男人的,她怎麽能承認自己此刻的處境都覺得這姑娘如此好看呢。
等那女子抱着琴走過來時,蘇錦棉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身旁的八皇子,見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小酌着酒,隻感覺心頭一跳,強烈的不安的感覺越發的明顯了。
八皇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蘇錦棉的探視,微微偏頭看了一眼,雙眸緩緩一眯,充分将此刻的媚态發揮到了極緻,直看的人心驚肉跳的。
蘇錦棉捏了捏手,卻是不動聲色地看着那女子,把他順手斟好的酒慢慢地移過去,“姑娘不嫌棄的話便同坐一桌,一起飲酒吧。”
那女子卻是不在意,完全當作沒聽見蘇錦棉的話,抱着她的琴徑直走到八皇子的面前,微微一福身,“這位公子看着倒是陌生。”說罷,掩唇一笑,姿态羞赧。
但蘇錦棉完全覺得她已然蒙面,已經無所謂什麽姿态問題了。隻是這女子一笑,當真如三月暖陽,那雙眼漾開的笑意真真是能蕩到人心裏去。
見八皇子并沒有看過來,她的笑容微頓,随即落落大方,“小女子是這家酒樓的老闆,這一桌子的帳便免了吧。”
蘇錦棉笑了笑,混不在意。隻是在某人随意瞥過來一眼時,正色道:“何必,這點酒錢還是付得起的。”
這話一說,自然是引了她的注意,她擡眼看過來,細細地把蘇錦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邊,“剛從台上看你的時候隻覺得不起眼,如今細看……”她頓了頓,卻是轉開了眼。
蘇錦棉隻覺得心頭被這女子撓了一下,不癢不痛,卻是不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當下,捏着酒杯遞到唇邊,細細的一品,眉頭微微一皺。“枸杞,淮山,甘草,當歸,紅花,狗脊,玉竹,紅景天,青皮,草果,山茱萸,牛膝,枳殼,陳皮,款冬花……”她每說一個詞,面前的女子臉色就差一分,等蘇錦棉擡眼看去時,她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但是蘇錦棉自認自己還是給她留有餘地的,才說了一小部分而已。
見仇已經報了,蘇錦棉微微露出笑來,“姑娘需要我把這份量都一并說出來嗎?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
“呵,倒沒看出來你有這本事。”她冷笑一聲,本來若隐若現的敵意此刻已經完全不遮掩了。
蘇錦棉看了看一旁饒有興緻的八皇子,抿了抿唇角有些不開心起來,“倒是喜歡拿我尋開心。”一句話便讓他知曉她此刻的情緒。
他微微收斂,隻是淡淡地笑着,“偷有一閑,難得有美酒,還有美人相伴。”話說道這裏,他還是沒有向那站在桌前的女子掃去一眼,隻看着她,見她蹙着眉,擡起手,那修長的指尖按在她的眉間,輕輕一點,“夫人怎麽還能跟爲夫的置氣呢,莫破壞了這姑娘抱琴下來切磋一番的好意。”
蘇錦棉心底卻是沉沉地悶,瞄了一眼她手裏抱着的琴,隻覺得這露底怕是勢在必行了。
微微歎了一口氣,蘇錦棉卻是不願意在那麽多人面前露手的,隻是按了按額角,擡手控住他還沒有收回去的手指。“我想回去了。”
他眉間的笑意一斂,卻是點點頭。“好,棉兒要如此便如此。”話音一落,這才看向已然沒有表情的蒙面女子,低聲道:“姑娘好好的爲什麽要蒙面呢?難道是怕以真面目面世麽?”
說完,卻覺得自己似乎是多管閑事了一般,暗自一哂,便側開頭去。
蘇錦棉在他身邊卻是看的清清楚楚,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有着洞悉一切的明朗,和強烈的殺氣。
雖然不敢斷言他們就是認識的,但是蘇錦棉百分百能确定來兩個人是有過節的。
當下,便噤聲。
如此一推測,這姑娘找她的麻煩倒是想打蛇随棍上,直接找八皇子麻煩的。卻不料一點都激不起蘇錦棉的戰鬥力,隻是着力點找錯了,難免是對牛彈琴。
她高估了八皇子的魅力,亦或者是太不相信蘇錦棉的定力了。
她以爲蘇錦棉是喜歡八皇子的,卻不料,除了依附關系,别無其他。
——蘇錦棉小氣巴拉不露手的分割線~——
蘇錦棉随着八皇子回到客棧的時候,管事的正好走進來尋人,見他們回來,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可以上路了。”
蘇錦棉隻覺得在鳳凰酒家受了氣,當下看了那管事一眼,轉身進門的時候直接把門一關,懶得搭理還未進門的八皇子。
站在門口的八皇子見狀,眸色一沉,低低地笑了出來。“你去準備下吧,晚些我就過來了。”
管事的聞言,點點頭,“是。”便恭恭敬敬地退下,絲毫不拖泥帶水。
蘇錦棉倚在窗邊看了會風景,聽見身後有動靜,身子微微地僵了僵。她此刻倒是有些後悔的,平白無故地被他當作試探的對象試探對方的深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糟糕,但是卻又覺得這件事由他坐起來卻是理直氣壯。
想起剛才小脾氣一來,當着他下屬的面就那麽毫不留情地把他關在門外,當下悔得差點咬舌自盡。
他要是想折騰她,怕是有的是方法。
八皇子輕輕喟歎了一口氣,修長的身子覆蓋過來正好能整個籠罩住她的。“莫不是你要一個人留下?”
蘇錦棉隻覺得心裏剛剛泛起的那點點愧疚和後悔瞬間又消失殆盡,她抿了抿唇角,低下眉眼,故意氣他,“如果是殿下您的意思,民女哪敢不從?”
他挑了挑眉,當作沒有聽見,“那快收拾好,我們該走了。”
蘇錦棉細細的聽着,重點全落在他那句“我們”上面了,當下隻覺得心下一暖,但随即卻是學他一般當作沒聽見,隻道:“殿下這是要帶棉兒再去一趟鳳凰酒家嗎?那裏的‘鴛鴦成錦人成雙’怕是挺合殿下的口味的。”
他往前邁開的步子一頓,硬生生停在那裏。那一股子凜冽的味道卻是從他的身上擴散開來,越來越濃。
蘇錦棉低着頭并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這般的氣勢怕是真的動了怒。正想擡眼刺探一下軍情,卻猛然被他拽過了手腕,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覺得他的身體重重地壓了上來,直接把她逼在了窗台前面。
蘇錦棉一慌,隻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具軀體雖然讓她感覺不到灼熱的溫度卻是燙人的厲害,他不管不顧把身上全部的重量都讓她承着,似乎一點都不打算讓她透過氣來。
蘇錦棉隻覺得沉悶,本來置氣些什麽在此刻瞬間都成了泡影,她驚慌失措地擡頭,便看見他微沉着眸子,注視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棉兒如此提議,那我不如就用自己來試探棉兒的真心吧?如何?”
既然棉兒如此提議,那我不如就用自己來試探棉兒的真心吧?如何?
既然棉兒如此提議……
那我……
那我不如就用自己……
來試探棉兒的真心吧?
如何?
如何?
蘇錦棉隻覺得他這分外清晰的聲音在腦子裏回蕩了一圈又一圈,直直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卻因爲他的這句話,徹底芳心大亂。
他怎麽敢!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