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棉隻覺得周身寒氣一重,一擡頭就看見他凜冽的眼神,當下隻覺得陰風陣陣。
“你死了我守寡?”蘇錦棉皺了皺眉,手心卻是捏了一把汗。隻是想起些什麽,又緩下語氣道:“憑不得讓你獨自去爲了這兩個人冒那麽大的風險,隻是狼群的确是不好對付,一不小心我們全部的人都要交代在這裏。”
她說得話其實重點在最後一句,在場的人都是在江湖上有閱曆的人,自然是沒有誰還能聽不出那麽明顯的意有所指的。
當下,紛紛擡眼看向如今掌握了所有權的這個男人。
八皇子的眸色卻是一深,這才知道她前後的這兩句話卻是給他争取了那麽大的掌控權。
他們面對的敵人是狼群,狼群是冷血兇殘的,這裏一個小小的客棧,如果不團結一心地聚在一起共同抗擊的話,那麽的确如她所說的一般,全部都會交代在這裏。
死無藏身之地。
但如果讓這群自有報複,覺得自己便不可一世的人甘心的聽一個人的指揮談何容易?少不了是内杠,到時候先不談死傷什麽,就單單是浪費時間這一項,足以讓狼群把這裏吞沒。
這個小客棧,紮根在夾道裏。這地勢可想而知了,四周環山,唯有一條下山上山的通道,一條來往東西的大路。一旦沒堵死,沒有救兵便罷了,遲早是要困死在這裏的。
更何況,在這裏誰知道你是的八皇子?即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生命面前,有的是枉死的人。
但是蘇錦棉卻隻用這前後相承的兩句話,徹底避免了這個局面。
見衆人都等着他的答案,他唇一抿,“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一室寂靜,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僅僅隻是眨眼之間,便有熱血的人首先開口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趁狼群還沒有來,我們快點準備吧。”
一個人開口了,有點想法的人自然都會跟上。
衆望所歸罷了。
蘇錦棉凝神看了看四下,聽着窗外風雪交加的聲音不免還是皺了皺眉,“萬事小心,若是你回不來,棉兒若是活着必定會找到你與你同在。若是不幸先你一步,那麽……”她頓了頓,眼神堅毅,“你與我同在。”
與你同在。
這四個字不知道是不是觸碰到了他的哪根弦,讓他的瞳孔一陣緊縮。
盡管他們彼此都知道蘇錦棉的這番話隻是在向外表達一種委曲求全,但這番話,還是在某一種程度上讓他一驚,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半晌,他擡起手撫上她的臉頰,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拉了拉她身上的狐裘。沒有多餘的話,隻是傾身覆上,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等我回來。”
似乎是臨别在既,都是别有一番的悲傷。蘇錦棉眼睜睜看着他往門外走,那門外雪積得厚厚的一層,天寒地凍。那卷進來的強風吹得人都站不住腳,微眯了眼,隻看見他修長的身影在這群人之間依然格外的顯眼。
那狐裘被風吹起一個弧度,獵獵作響。
長發羽冠,盡管是這種時候依然還是從容不迫。
蘇錦棉看着門被掌櫃地慢慢關上,那漫天的風雪即将隔絕在外時,喉間一哽,突然害怕起來。想叫他的名字,卻發現發音都有些困難了。當下隻是喃喃地念了一句,“殿下。”聲音輕得連留下來照看她的小厮都未聽清,那即将遠去的人卻聽的一清二楚。
徑直回過頭來,目光狠準地直直地盯上了她。那眸底瞬間綻開笑意,直達眼底。
蘇錦棉的臉色因爲這風寒已經顯得很是蒼白,一點血色全無。但是一身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即使是在這小小的破舊的客棧裏都自有一股子屬于她的清新淡雅。
那麽一站,遺世獨立。
等出了風口,陳維見此刻風雪有越發大起來的架勢,微微變了臉色,“要不公子回去吧?讓下屬跟着各位英雄好漢去吧?”
八皇子冷冷地掃過去一眼,看着這漫天的雪色,隻冷沉了聲音道:“慌什麽,我們速去速回。現在這客棧裏一個能招架一會的人都沒有,怕是等會風雪小下來了,狼群也來了。”
暴風雪,這山中自然是找不出什麽食物來了的。那這狼群自然是會尋着這兩個人來山下,那這客棧那麽醒目,狼群必定會沿着山線下來的。到時候還沒有應對的法子的話,那麽的确是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倒是料不到她僅是這麽一小會的時間竟然能爲他想出這麽幹脆的法子來。
本來還以爲要帶着這幫人下去找點物資還要耽擱上些時間,哪料她似乎也知道這樣的局勢迫在眉睫了,三言兩語倒是讓這幫人完全沒有了異議。
她說的話倒也不是技巧很高,隻是簡單扼要,雖然不是直接點出,但是話裏話外無不一個地方都是在暗示着。
這是一幫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奧妙。想必也是有這一番心思,見蘇錦棉的話點了出來也就從善如流地允了下來。
想到此,他難得好心情地勾起唇角露出個淡淡的笑意。
好一個與你同在。
小厮估摸着八皇子也走得差不多了,當下沏了一杯茶遞上去:“夫人喝點茶暖暖身子,還在病中,且不要加重了病情,不然主子回來定是要教訓奴才的。”
蘇錦棉倒是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小厮,見他言語之間不卑不吭的,自然知道他能得八皇子的重任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當下明白他話裏的暗示,隻是擺擺手,“回去房裏是等,在這裏也是等,我想看見他們早點回來。”
這一句話聽在别人的耳裏,再結合之前的那副情景,誰都會想到這兩口是恩愛的小夫妻。如今患難與共,一段佳話。
豈知其實隻是逢場作戲,雖然入戲有些深。
小厮倒是未言語,隻是眉宇微微一皺,還是提醒道:“夫人别爲難小的了,還是回屋休息吧,怕夫人這身子實在熬不住這嚴寒的天氣。”
大堂裏留下了将近一小半的人,都是行動不便或者身體弱的人。
蘇錦棉倒也覺得寒氣逼人,隻是想着還是在下面待着比較安全。回了樓上昏昏欲睡,待八皇子回來了,豈不是又要折騰一番?
況且,她斜眼看了看這裏躺着的這兩個人,雖說招引來狼群并不是他們故意爲之的,但是多多少少還是給衆人帶來了麻煩。
雖說在某一方面上,讓苦肉計實施地更徹底,憑借這皇上對這八皇子的寵愛,想必此番沒有剿滅的心的話回去之後必定是要委于重任的。
賭赢了,那皇位隻需要步步小心便好。
賭輸了,那皇位也不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這裏,她皺眉揉了揉額角,隻覺得此番出行,當真是勞心費力。
天色漸晚,留下來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動。人心都是自私的,他們會猜測他們這幫壯丁會不會尋着路就走了,不再回來。
人面臨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候,總是不理智的。
掌櫃的倒是挺安心地等着他們回來,晚間還熬了稀粥分給大家吃。那餅都留着讓他們帶去了怕是路上需要能救救急。
蘇錦棉不上去,小厮自然也候在樓下。此刻見掌櫃的端上稀粥來,指着面前的位置道:“你也坐下吃吧,如今這境況,還有分主子下人的必要麽?”
小厮倒是不敢越距,聞言也隻是動了動身子,并沒有坐下來。
蘇錦棉瞟了眼,見他身形不動,也懶得說廢話。徑直端起碗喝了幾口小米粥,這大雪之日,能喝上這麽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倒也是一件幸事。
“吃什麽飯啊,我等我兒子來了再吃。”
靜谧的氛圍最終被打破,蘇錦棉的動作一頓,随即往回看了眼,隻看見後面一位老人家正瞪着眼惡狠狠地盯着蘇錦棉,頗爲不滿。
蘇錦棉也不在意,隻淡淡一笑,便當作沒看見一般,轉回頭去。
天色越來越沉,外面已經漆黑地看不見了。但是偶爾掌櫃的開門張望卻還是發現他們要回來的迹象,每一次關上門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蘇錦棉倒是視而不見,看見了隻覺得煩心的事情,何必再看?
但當外面隐隐約約想起狼嚎聲的時候,這一直維持着水面上平靜的鏡面終于被怨言撕碎。
“這可怎麽辦是好,狼群來了……”
“現在我們這裏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這狼群一下山,這不是就等于送到了狼群的嘴邊當它們的美味佳肴嗎?”
“都怪那幺蛾子,若是大家都在,也許扛了刀劍還是能一拼的,也好殺了這狼果腹,好久未吃到肉了。”
蘇錦棉聽着這些聲音,低垂了眉,一下一下揉着自己的手,仿若未聞。
那掌櫃的終于是耐不住了,跑過來重重地歎了口氣,“這位小姐,你看這如何是好啊。”
言下之意,人都走光了,這是你的意思,那如今呢……狼群都來了,你看着辦吧。
蘇錦棉擡眼看過去,眼底那抹堅定卻讓掌櫃的一震,“不稍片刻他們就會回來了,回不來了那便都是交代了,有何可怕的?若是怕了,自行了斷。”
倒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那麽薄情的話來,掌櫃的面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很是不好看。
蘇錦棉卻是覺得不夠,揚高了聲音冷聲道:“都怕什麽,狼群下來還需要一時半會。”
蘇錦棉身後站着的小厮此刻面色也有些不淡定了起來,“夫人。”
蘇錦棉擡頭看了他一眼,隻問道:“你信你們家的主子嘛?”
“信。”他點頭,回得铿锵有力。但說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終是越距問道:“那夫人信不信?”
“若是不信自然是不會冒險讓他出去了,他有絕對的能力安全地回來。”說罷,她頓了頓,補充道:“我信。”
回應她的是一聲高過一聲近在耳邊的狼嚎,以及在那狼嚎聲下,“咯吱”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一擡眼,就看見他膚色如雪,面色如常,一雙眸子裏波光潋滟,雙唇嫣紅似血。那一身狐裘白衣,印着身後那一片的漆黑,分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