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了半夜,蘇錦棉就被窗外越來越大的風聲驚醒。不知道是在下雪還是如何,窗戶都在“噼裏啪啦”地響着。
喉嚨裏渴的厲害,隻覺得渾身都在燒一般,想出聲卻發現自己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幼年那次落入白玉河差點命喪黃泉,蘇錦棉對這個有陰影自然是不用說了,那麽多年體質都調節不過來,離了白雲觀之後身子越發的弱。
冬日的時候若是一刻離了暖爐受了一點的風寒都會如此,但這幾年她有心在冬日的時候不出門,偶爾有些風寒倒都是睡了幾天便好了。
此刻外面風大雪大,天氣冷厲。她又是舟車勞頓的,當下身子便開始吃不消,所以才這番的嚴重。
蘇錦棉倒是不急着看醫生,自己這情況自己清楚,也沒什麽大礙,如今就算看了診這極寒的夾道裏資源都稀缺哪裏去找藥材?
更何況,她蘇錦棉哪裏有那麽嬌貴。
她一動一醒間,一向淺眠的八皇子早已經被驚醒,當下拍了拍她的背,隻覺得她身上燙得吓人。“怎麽了?”
蘇錦棉搖搖頭,往被子裏越發的縮了縮,不支聲了。
漫天的風雪裏,屋内暖氣雖然不充足,但是索性這地方小,暖氣倒還是夠用。蘇錦棉隻覺得心間還有點冷意,但攬着她的那個人卻溫暖地似是能燙了她一般,讓她不由安下心來。
外面的風聲依舊,似乎還有預演預烈的态勢。
把自己置身于這般險境,她的心底卻是一片甯靜。
蘇錦棉早上起來的時候,還迷迷糊糊間,一睜開眼就看見八皇子靠在床榻上,微微眯着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蘇錦棉隻覺得喉嚨有點幹幹澀澀的,倒不像昨晚一般像有火在燒一般地燎原之勢。
“起來還是繼續躺着?”見她醒來,他稍微動了動身子。
蘇錦棉的腦袋裏還一片混沌,聽耳邊的這個聲音這麽問,當下搖搖頭,“不了,不想起。”起了又曬不了太陽,出不了門,何必多此一舉出去同大家一起喝西北風?
“那便起來喝口清粥吧。”
外面的風聲如今越發的大了起來,連這窗戶似乎都有點阻擋不住了,隐隐透着風。蘇錦棉見他要起身,擡手扯住他的袖口搖了搖頭,“不想進食,不比多此一舉。”
蘇錦棉不是一個舍得委屈自己的人,她說不要那麽便是真的不要,當下他也不動,隻是往下縮了縮身子,把她攬進臂彎裏,攏了攏被子。“那你好生歇着。”
蘇錦棉閉了閉眼,現在倒是清醒了些,隻額角有點隐隐作痛,随口便問道:“殿下有沒有去看過這家小客棧還有多少存糧?”
八皇子隻一頓便明白了她是在問什麽,當下不置可否地扯起唇角淡淡地一笑,“棉兒如今隻管顧全自己便好。”
蘇錦棉卻不以爲然,“外面多少人我不知道,就算是這家小客棧每年都會在這時收留那麽多過往的來客,那這糧草都是有限的吧。你我要吃,你的将士要吃,更别提外面那些不知道你身份偏偏一點便宜都不想被占走的江湖人士了。”
他挑了挑眉,見她非要要個答案,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肩上搭了搭,不鹹不淡地道:“頂多再撐三天。”
這下蘇錦棉倒是有了點數的,當下便沉默不語了。
下了那麽大的賭注,若是賭不赢……那下場可想而知。
——我是大雪磅礴分割線——
直到傍晚的時候,蘇錦棉剛有了些困意,就聽見了樓下有了些動靜。
似乎是誰在起哄,一溜煙的都是一連串的呐喊聲。她皺皺眉,屏聲靜氣地聽是發生了什麽事。
八皇子倒是閑靠在床榻上看書,閑心閑情。
他也該是第一時間便聽見了樓下的動靜,擡眼看了看一瞬間驚醒了的蘇錦棉,擡手撫在她的後背,輕輕地拍了拍。“棉兒不用理會。”
這裏人蛇混雜,什麽人都有,安心養病才是。
蘇錦棉倒也不是好奇,隻是總覺得樓下的動靜有些怪異。那大雪磅礴下呼呼的風聲似乎都掩蓋着什麽叫聲,一聲比一聲的凄厲。
想必是蘇錦棉察覺到的,八皇子也察覺到了,當下皺了皺眉,放下書,側頭朝門口問道:“何事那麽慌亂?”
小厮在外面倒是把事情看的一清二楚,當下眉頭都不皺一下,歎道:“是兩個路人罷了。”
一句話輕描淡寫,倒也的确是輕描淡寫,無關緊要的人的确是不必要搭理的。
蘇錦棉卻是敏銳地嗅到了些什麽,微微撐起身子,看向八皇子,“不知道人可有否受傷?”
外面的風聲越發的大了起來,“砰砰砰”的聲音越發的清晰可聞。
蘇錦棉卻聽見外面的小厮說:“都受傷了,一個隻剩下一口氣了。”
蘇錦棉聞言隻是皺了皺眉,倒是并沒有醫者那種悲天憫人的心性,當下雖然有想過下去救治,但又想起樓下積了那麽多的人,何必自己下去招惹衆人的目光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心裏到底是有些猶豫不決的,當下,她擡頭看了看八皇子,見他目光微沉卻不表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便乖乖的躺了回去。
但身子倒是一直保持在警醒的狀态内怎麽也睡不着了。
好半晌,才聽見門口傳來小心翼翼地敲門聲。“主子,夫人要的茶水來了。”
蘇錦棉一直微閉着眼休息,此刻聞言倏然擡眼看去,桌上已經有了一盞剛換上的熱茶,如今小厮卻是這樣說道,當下便知道是下面生了變故。
八皇子皺了皺眉,雖然不悅,但是也知道是有了事情,沉吟了片刻終究是說道:“進來吧。”
小厮低着頭,進門之後就關上了門。等把手裏的茶盞放在了桌子上,他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主子,怕是遇上大麻煩了。”
他烏黑的發正垂下來,此下側過頭的時候那發端從她的臉上掃過,癢癢的,撓得她的心頭都是一顫。
隻聽那小厮一字一句,分明道:“樓下那兩個都是從深山裏逃出來的,下雪天一路上都沒吃的便铤而走險的進了深山想找點吃的熬過冬天,哪知正好撞上狼群了,如今五個人通行已經死了三個,接下來這兩個一個受傷嚴重話說不清楚另一個隻剩下一口氣也怕是要咽氣了。”
這事情可輕可重,但如今字字句句都在說明一個事實——這個夾道,如今危險重重了。
倒不見他慌亂,隻看他撩了撩額前的碎發,漫不經心,“慌什麽,狼群來了再不濟也有樓下那一群英雄好漢擋着。”他言語裏都是嘲諷的笑意,估摸着是哪個江湖人士不小心在哪裏惹着他了,此時說出的話都是夾槍帶棒的。
蘇錦棉卻是皺了皺眉,掩着唇輕輕地咳了幾聲,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如我下去看看吧。”
“隻剩下一口氣了你去了又有何用?”他挑眉,倒不是看輕了她的本事,而是此刻的确是實話實說罷了。
夾道裏且不說外面風大雪大,半步都走不了,就算能走得了,你又能确保半路沒有狼群的攻擊?
這夾道本就是商人之間貿易往來落腳的地方罷了,隻是折了中間的地方作爲歇腳,哪裏有那麽好的位置讓你能自給自足的同時還草藥齊全,可以自如的應付各種難題?
蘇錦棉倒是知道他說得是實話,當下也不反駁,隻是凝神盯着他的眼睛,字句分明:“能不能姑且讓我下去看看便罷,眼睜睜看着一條人命沒了我會良心不安。”
她倒也沒有隐瞞,剛才從知道這兩個人受傷起,她便不能安心休息,如今雖然抱恙在身,但不讓她下去想必她渾身都舒坦不了。
當下揮了揮手,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看了一會,隻輕飄飄的吐出四個字來。“量力而爲。”
蘇錦棉點點頭。
房門被打開而發出的“吱呀”一聲在這噪雜的大廳裏還是引起了一小片刻的沉寂。
隻見這兩日衆人一直在讨論八卦的那間房門終于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和被遮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漆黑眼睛的女子。
自打那日八皇子從暴風雪中回來之後再也沒踏出這個房間半步,隻有這家門口的小厮一直候在門口,就連每餐的米粥都是專門有人端送上去的,一時之間這身份神秘地不能再神秘了。
如今,卻在這個時間出現了。
蘇錦棉倒是不知道這麽些時間樓下的人早已經心思千回百轉了,隻是被八皇子攬着腰,徑直往樓下帶。
那兩個路人正被人放在桌子上,一個已經陷入了昏迷,另一個神志雖然清醒,但是身上滿是血污,狼狽不堪。
她皺了皺眉,差點被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逼得反胃。
當下還沒發話,候在身後的小厮已然很霸道地清開了一些圍觀的人,面無表情的給蘇錦棉尋了個位置出來。
蘇錦棉也不耽擱時間,先把了脈。
那已經昏迷了的人左臂被咬去了,腿上也是撕扯的傷痕,想必是曆盡了艱險才在狼口下撿回了一條命,可惜如今卻是草藥都沒有。
她把了脈,見并不是沒救,隻舒緩了語氣,“請哪位好漢幫我看看這位兄弟身上的傷口有幾處以及受傷的嚴重程度。”
本來對這小厮頗爲不滿的幾個人見蘇錦棉是下來救治人的,當下罵罵咧咧的話也收了回去,一副熱心十足的樣子。“我來我來。”
“這兄弟身上手臂被扯斷了,腿上有三處傷口,其中一處已經傷及了經脈,傷勢很嚴重啊。”
蘇錦棉聞言點點頭,不置可否,隻是皺了皺眉,問一旁憂心忡忡的掌櫃,“掌櫃的,不知道這裏最近的一處補給站是多遠?那裏可有藥草堂?”
八皇子似乎是明白了她要做什麽,皺眉阻到:“這天氣,怕是沒有人願意出去的。”
蘇錦棉卻是定定地看着他道:“不願意不要緊,就怕是不敢。”
此話一出,一陣抽氣聲頻頻響起。
八皇子也是眸色一深,不知道那深邃的眸底在醞釀着些什麽,深不可測。“你這是要爲夫的出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