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駛出量子糾纏網絡有效範圍,輕松歡快溫馨的背景音樂漸漸弱到無聲,寂寥宇宙重新泛起孤遼闊的獨美感。
鄂雲青對死亡絕域非常熟悉,一邊向聞君雲、闵啓夫妻幽默介紹當地獨特超自然現象,一邊東繞西繞,離量子糾纏網絡基站安全區域越來越遠。就在朋友唠嗑話題接近枯燥無味時,突然,非常非常的突然,朋友式郊遊畫面如水鏡般碎裂,兩架武裝機器人駭然襲擊聞君雲、闵啓,并瞬間囚禁聞君雲、闵啓夫妻,令其動态思維體數據不得上傳逃脫,令其大腦無法自由控制肉軀。
闵啓和聞君雲驚慌不知所措,急忙呼喊鄂雲青:“怎麽回事,智能機器叛變了?”
怎想,鄂雲青慢步走入闵啓和聞君雲視野,無視兩夫妻驚慌呼救,臉頰浮着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淡淡微笑。闵啓尚未發覺不妥,繼續求救鄂雲青:“鄂雲青,先救君雲。”
鄂雲青雙手抱懷,輕蔑吐出兩字:“蠢貨!”
闵啓聞言呆住,一時忘了掙脫武裝機器人囚禁:“鄂雲青,你……?”
鄂雲青繼續冷嘲:“還是這樣腦殘啊,回頭瞧瞧你妻子,她已經明白。”
聞君雲話音及時響起:“是你指揮武裝機器人逮捕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和闵啓是三十年友誼的老朋友呀。”
星際聯盟普通國民,除了永生不死的記憶體複生外挂,其也慣例強化肉軀,保有一定程度的弱戰鬥力。似聞君雲,其心髒就是一顆正反物質湮滅反應爐,關鍵時刻引爆自身,就是一枚無懼死亡自殺炸彈;同時,嫩滑肌膚之下,也隐藏着型原子重組機械,可以根據實際需要随時就地組裝便攜式核武器、高能武器等等。在星際聯盟内部,聞君雲身軀搭載的這些器官改造和強化都屬于民用範圍,星際戰場上并無太多用處,最多臨時啓動驅散雨林蟒蛇草原虎豹自保。但,正如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民用器材,幾輛挖掘機就能夠肆意碾壓青銅時代軍隊,聞君雲這樣弱女子到二十一世紀℃♂℃♂℃♂℃♂,地球,譬如正反物質湮滅自爆,也可分分秒秒摧毀地球君。
同理,聞君雲和闵啓夫妻的身軀強化,雖然在星際戰場上相當于地球二十一世紀世界大戰裏的乙肝不強,但對同爲平民的鄂雲青,卻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威脅。最少,這艘特别渠道好不容易找來的武裝飛船,就有極大幾率毀于自爆。尤其,聞君雲和闵啓已經設定好複活時間,這邊死亡,那邊複活,頓時令鄂雲青一番謀劃變的毫無意義。
所以,鄂雲青笑面虎僞裝成闵啓好朋友,刻意駛出量子糾纏網絡基站一光月距離,才命令武裝機器人出其不意擒拿聞君雲和闵啓。武裝機器人能夠截斷聞君雲和闵啓夫妻的思維對肉軀的控制,使其倉促之間無法引爆正反物質湮滅反應爐自爆,徹底排除隐患。
朋友郊遊,陡然變成朋友綁架。
爲什麽?
鄂雲青爲什麽綁架闵啓聞君雲夫婦?
聞君雲不懂。
與鄂雲青三十年友情的闵啓,也不懂。
闵啓自覺隻是一名平凡公民,在這财富平面化時代,其所擁有的物質财富鄂雲青都有,綁架他,圖什麽?或者,他有什麽好圖的?闵啓百思不得其解,右手抓撓耳後,确認鄂雲青心意:“真不是玩笑?”
鄂雲青呵呵。
飛船停靠行星帶某座隐蔽空間站,鄂雲青老馬識途在前領路,兩名武裝機器人架着闵啓和聞君雲夫婦尾随。鄂雲青心想事成,志滿意足,惬意與闵啓談話:“闵啓,這是我第八次邀請你冒險死亡絕域。”
闵啓:“對,八次旅行,三十年友情。”
闵啓終不肯相信鄂雲青害他。
鄂雲青回頭詭異一笑:“你想不想知道前七次旅行的故事?”
闵啓訝然:“嗯?”
鄂雲青笑的兩眼眯起來:“前七次冒險之旅,都似今日這般開心呢。”
闵啓猛然一驚。
前七次……
前七次死亡絕域冒險,也是這般剛到死亡絕域就被鄂雲青刻意綁架麽?
前面有解釋,星際聯盟記憶體複**系有動态思維體和靜态記憶體之分。靜态記憶體是純粹數據保存,或十年或半月,由國家機關無償免費更新,所以複活時隻能複活半月前的你或十年前的你,中間的記憶全部丢失。動态思維體,是實時數據互通,簡單舉例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紀計算機屏幕快速刷新一樣,高頻率快速讀寫,使得動态思維體數據與大腦細胞保持一緻。動态思維體需要高成本儲存器件,且需要高水平精細安全網絡承載流通,這些恰恰是死亡絕域所缺失的,若想來死亡絕域進行一場無人生還的旅行,隻能選擇靜态記憶體式定時複活生命安全保障。
如果鄂雲青刻意安排,旅途所有經曆,無論好的壞的,都會因爲靜态記憶體複活而被闵啓忘記。
如果,如果。
如果真相之後是殘酷,鄂雲青是否已經綁架了闵啓聞君雲夫婦七次?
想到這個答案,闵啓登時不寒而栗。
七次旅行!
三十年友情!
背後竟是鄂雲青處心積慮麽?
到底什麽仇恨,值得鄂雲青這樣?
答案,果如闵啓猜測的那樣殘酷。漫步走到一處展覽廳,房間正中擺放兩具人形标本,鄂雲青眯着眼睛欣賞品味半晌,才轉向闵啓聞君雲夫婦:“闵啓,不覺得像你麽?”
闵啓微愣。
突然間,闵啓想到某種可能,臉頰瞬間青白:“你是?”
鄂雲青解釋聲音悠然飄來:“對哦,左邊那具标本是你,右邊那具标本是聞君雲,男左女右。這是我第一次邀請你們來死亡絕域的收獲。當年我怎麽發誓的,嗯,總有一日,我要把你扒皮抽筋挖出心髒喂狗。我這麽發誓的,也這麽做了。你們第一次來死亡絕域,被我囚禁的次日,我就按捺不住興奮把你剝了皮,瞧見标本下面那本古風式書籍沒有,那便是我用你人皮制作的贖罪之書。你可知道我多用心,扒你人皮時,我不曾忽略一個毛囊孔,足足耐心扒了十八天,若非科技進步到今日,隻是流血,你都死了呢。啊,感謝科技,感謝薄膜人工皮膚,我才能扒皮抽筋十八天一嘗夙願。”
扒皮。
抽筋。
身體被做成标本。
闵啓懵了。
第一時間的感覺不是憤怒,而是茫然到底如何結仇了鄂雲青,以緻鄂雲青這樣變态對待他名義上的好友。
鄂雲青繼續講。
第一次邀請,闵啓夫婦被扒皮抽筋制成标本;第二次邀請,闵啓夫婦被淩遲七天七夜腌成肉醬;第三次……第四次,以及今日的第八次,精神上的淩辱,**上的摧殘,隻要曆史出現過的,隻要能夠想象到的,全都被鄂雲青一一施展在闵啓夫婦身上。爲了充分利用闵啓夫婦定時複活的伏筆,鄂雲青甚至特意非法盜竊了早期軀殼重組儀器,殺了舊肉軀即時重組新肉軀,令闵啓夫婦不斷在生生死死中掙紮。
今次第八回死亡絕域冒險,亦不例外。
劇情越來越驚悚,畫面全是鄂雲青施虐,慘不忍道侮辱摧殘闵啓夫婦。
其實,問題并不嚴重。
如果認可記憶體式永生,死亡永遠隻是暫時的假象。
星際聯盟已然廣泛接受靈肉分離概念,所謂肉軀隻是一件遺傳物質先天結合後天的演變,所謂的抽筋扒皮和淩遲肉醬的苦痛也是神經信号的自我反饋,在肉軀自由重組的時代,五感神經信号更早被各種采集科技産品取代,這些地球二十一世紀聽起來無比可怕的酷刑,其實并不能實質傷害闵啓夫婦。
闵啓夫婦真正恐懼的是記憶數據丢失,一次又一次被鄂雲青花言巧語欺騙到死亡絕域。
車裂淩遲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無法逃脫宿命。
想想。
這已是第八次。
二十餘年時間,七次肆無忌憚侮虐,闵啓夫婦竟然沒能發現一丁兒不妥,一而再再而三欣喜答應鄂雲青的旅遊邀請。誰能想象到那副和善親切面孔下,藏的竟是這樣險惡的用心?
猜不到。
闵啓猜不到,聞君雲更猜不到。
本次輕松歡愉啓程,三年之後的第九次冒險,闵啓夫婦怎可能突兀拒絕?死亡絕域苦難記憶的丢失,意味着第九次第十次還将重演悲劇,一如前七次的淩虐展覽。這種看穿未來卻又看不到擺脫希望的,才是真正的絕望。
想到三年或五年之後,自己又要在鄂雲青笑臉下走向牢獄,闵啓就不出的悲哀。
闵啓夫婦不甘心。
與此同時,鄂雲青也厭倦了簡單殺戮,貓逗老鼠似鼓勵闵啓逃亡,給予一丢丢希望,最後一刻再刺破希望氣泡。劇情由驚悚風格悄然無息轉到逃亡追殺,闵啓夫婦拼命逃脫卻始終逃不脫,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呢,三十年謀劃兼七次演練經驗,闵啓夫婦若能有機會逃脫,何至于今日絕望。
但是,電影顯然不會這般簡簡單單絕望中結束。
《同我之罪》畢竟不是驚悚恐怖類型電影,而是一部探讨同我社會概念的哲學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