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姑娘目光灼灼盯着溫新：“你也希望人類妖族和解，對不對？”
溫新點頭承認：“當然。”
龍姑娘臉頰浮起舒心微笑：“初見你時，我就敏銳發現你是我同路人，因爲你待妖族沒有人類固有的歧視或憐憫，我能感覺到。妖族痛恨歧視，正是因爲痛恨人類的歧視且畏懼人類的崛起，才極端妄想徹底清除人類的存在；妖族也不需要憐憫，憐憫是自上而下的施舍心結，妖族渴盼的是靈魂深處的平等，而非恩賜的和平。”
溫新回以搖頭。
龍姑娘：“我說的不對？”
溫新：“我當然希望人類妖族和解，但我和你絕非同路人。”
龍姑娘：“怎麽說？”
溫新實話實說，直舒心意：“我希望人類和妖族和解，但是如果妖族不肯和平，執意入侵七星帝國，我絕對毫不保留迎戰，這方面，我覺得你也會如此選擇。”
龍姑娘承認：“是的，我希望人妖和解，但我首先是一個妖。”
溫新繼續說：“智慧角度來說，人類和妖族其實區别甚微，人類能夠煉氣修仙，妖族也可以；人類能夠運用工具攀科技樹，妖族也可以。或許人妖天賦有所不同，卻也可視爲不同人種基因差異的擴大版，也即是說人妖矛盾可以列入種族主義範疇。妖族樂園由六聖統治，人類這邊是我與商幽幽和長生教的三方同盟，雖然我并不清楚六聖統治體制，但也可想象不同區域文化和不同生活習慣必然孵育出民族主義概念。我願毫無保留奉獻七星帝國，你願全心全意守護妖族，這都是民族主義的體現。回視你以前的努力，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你在尋求一種通行于人類妖族之間的普世價值，然後利用普世價值的光輝，磨去民族主義的狹隘？”
龍姑娘數千年來緻力于人妖和解，除了全力支持物種起源等生物研究，也耗費大量精力認知七星帝國的政治文化。龍姑娘能夠聽懂溫新，閉目回味半晌，肯定了溫新的論斷：“妖族已然統治六聖世界，我緻力于人妖和解，仿佛在損害妖族利益。可是，我必須這樣做，我爲妖時，憤懑人類所爲，今時妖族取代了人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絕不該再延續仇恨鏈條。我愛妖，我可以爲了妖族去戰鬥去犧牲；但是我更願意人妖和平相處，人類不歧視妖族，妖族也不仇恨人類。如果這是普世價值，那麽我追求的就是普世價值。”
溫新笑了：“這就是你我的區别。”
龍姑娘茫然不解：“你什麽想法？”
溫新：“我也希望人妖和解，因爲世界這樣遼闊，何苦争執于蝸角？仰起頭，看看這遼闊星空，六千億顆恒星啊，請記住，不是六個，也不是六千，而是六千億。七星帝國總人口尚不滿一百億，簡單平均計算，相當于每人擁有六十顆恒星。世界如此遼闊，未來如此精彩，怎能把有限時間浪費在蝸角之争？所以，我希望種族平等，我希望人妖平等，凡人與煉氣士平等而視，大家齊心協力共創美好未來。但，希望歸希望，我絕不會幻想普世價值拯救人心裂縫。”
龍姑娘來了興趣，好奇追問：“你想怎樣？”
溫新：“我的選擇，其實很簡單，歸納爲一句話，就是生産力決定生産關系。生産力指智慧生命與自然之間的聯系，即是智慧生命掌握工具的水平，題外話，煉氣士各種奇妙法術，也被我歸類于生産力，因爲法術本質仍是人與自然的溝通；生産關系指智慧生命與智慧生命之間的聯系，即智慧生命内部如何共存如何分配，種族主義也好，民族主義也好，人妖矛盾也好，普世價值也好，統統都是生産關系。”
“生産關系對生産力具有反作用，所以合适的良好的生産關系，可以促進生産力的發展。尤其是舊的生産關系發展形勢阻礙生産力向前時，若有變革力量粉碎枷鎖，就會表現的特别明顯，仿佛了有了決定性意義。可是，即便在這種極端條件下，仍然是生産力主導了生産關系的變革，因爲啊，那些變革力量覺醒的勇氣，皆是來自對更高層次生産力的渴盼。普世價值着手和解人妖矛盾，本質就是生産關系着手解決矛盾，乃是以生産關系解決生産關系引起的矛盾。有沒有用？我不知道，或許有，或許沒有，但一定非常坎坷而低效，一定無法徹底根除餘患。”
“而我的道路，則是發展生産力，粉碎禁锢人心的人妖矛盾，再向自由王國前踏一步。”
“你是生産關系解決矛盾，而我是生産力解決矛盾，這就是你我的區别。”
龍姑娘七分不以爲然三分期冀：“具體點兒？”
溫新答說：“種族主義和民族主義，皆是時代的選擇。立足時代，我必須爲民族而戰，必須爲種族爲戰，但如果放眼暢望未來，我們的器量就不該如此狹隘。轉基因嬰兒到完美嬰兒，煉氣期煉氣士染色體多變性，令我隐隐感覺到全新時代的到來，是的，我已經隐隐約約聽到染色體大時代到來的腳步聲。雖然現在敵對立場迎戰六聖世界，可我對人妖和解報以樂觀态度，因爲我看到了更美好的未來。”
“希望之一，遺傳物質決定物種相貌，而煉氣士無規律的多寡染色體結構，貌似推翻遺傳定律。實驗觀察研究，煉氣士多寡染色體現實，極有可能并非否定了遺傳定律，而是部分超脫了遺傳概念，即煉氣期煉氣士不再如凡人那般被動等待遺傳物質突變，可以發揮自己主觀能動性了解自己的遺傳物質、編輯自己的遺傳物質，進而掌握自己的基因。與長生教合作項目裏，七星帝國生物學家震撼性見證了一名煉氣士染色體對數由82增至83。煉氣期煉氣士奇妙肉軀，向生物學家展現了未來生物學，即由基因編輯攀升到基因掌控。到了基因掌控時代，智慧生命可以自由修改自己的遺傳物質，如果引進豬狗貓牛等特色基因，其與妖族有何區别？妖族選擇性删除祖源血統，其與人類有何區别？”
“希望之二，随着生物殖裝高速發展，人類，尤其是凡人，逐漸意識到純粹肉身的脆弱和不便。器官更換，納米材料移植，帝國百姓就像裝配機械一樣強化肉軀。更重要的是，帝國科學院現正全力攻克大腦數據化運行難關，且有希望實現，一旦大腦數據化運行現世，肉體重要性勢必一減再減。呵呵，七星帝國是無靈氣蠻荒世界，不在乎肉軀完整是否影響大道感悟，所以很多人欣然表示歡迎數據化生命時代的到來。器官替換搭配大腦數據化運行，人類的定義必然随之更新。人類和妖族，仇恨節點在哪裏？表象是不同物種衍生的不同的文化，歸根結底卻是源自肉軀形态不同，消除了肉體差異再彼此互通交流，想來矛盾也會自然而然消弭。”
“希望之一，是基因掌握或者說自由基因；希望之二是舍棄肉身，精神永存。”
“無論哪條路，隻要有一條走通，人妖舊怨必将自然而然随風飄逝。這不是人性和妖性如何如何偉大，而是生産力的發展，令物種糾結失去了意義。亦是因此，我不歧視妖族也不憐憫妖族，把六聖世界當作敵人奮勇對戰，卻不會毫無底線将妖族屠殺殆盡。因爲啊，現在我是人類，所以爲了人類而抵禦外寇；但是我暢想的未來裏，那是基因自由和精神永存的美麗新世界，所以絕不會令仇恨堵塞了我的眼耳口鼻。”
龍姑娘聽懵了。
溫新這些言論，龍姑娘昔年也曾邊邊角角試過，卻從未形成一套理論。
六聖世界原有化形概念，那是在人類統治時代，妖精苦修勤練到煉氣期，大抵都會選擇化作人形，以人類面貌或半人類面貌行走大地。煉氣士晉階煉氣期，漸漸掌控肉身，有些對自己面貌不滿意就選擇塑形，尤其是女性煉氣士，或貪慕青春永葆，臉皮永遠嫩的滴水；或厭惡世間繁華，主動毀容變醜變老。煉氣士自我稱呼是重塑靈身，而妖精則因爲傾慕人類繁華，遂相繼化作人形，因爲妖身變人身，所以化形概念漸漸成了妖精專用詞彙。
妖族大聯合推翻人類統治之後，人類及人類形象一墜千丈，且随着民族主義文化的興起，各家妖族都以祖源相貌爲榮。似六聖世界追擊部隊的三名犬妖，不是它們隻能頂着狗頭行走，而是他們以狗頭爲榮，不屑于改變。當然，人類統治時代畢竟漫漫悠遠，人妖戰争期間的妖族領袖大部分都是人類統治時代的妖寵出身，人類文化痕迹早已浸入他們的靈魂。因此，雖然厭惡仇恨人類，雖然驕傲以狗頭爲榮，四肢及服飾文化卻大量殘存者人類時代記憶。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