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教麾下煉氣士,怠政歸怠政,蠻橫歸蠻橫,卻沒有人敢仗着修爲肆意屠戮百姓。
祖帝帶來了秩序,逆轉了人心。
祖帝之後,上清教不斷衍變,期間始終不乏理想之輩。有理想,有理念,有不同,世間就有紛争。不管石丞相本意爲何,其雷厲風行改革必将帶走和平盛世。并非溫新無端诽謗,既有圖書典冊記載裏,上清教是有前科的。八百年前,上清教憂心祖帝血脈王朝勢力過強而試圖對其有所限制,結果祖帝血脈子嗣呼朋喚友拉外援斬殺了上清教第八代教主,聖裔派與正統派爾後血雨腥風厮殺了好幾百年。事實證明,那些人形核彈般頂層煉氣士,并不能違背曆史規律。
石丞相今日改革,即便最終僥幸獲得成功,期間也必将大亂一場。溫新相信,觸及既得利益者的改革騷亂,從來不以人的意志而轉移。浮山鎮鄉管鄭山民前時提及的邊疆戰争,雖然溫新并不清楚怎麽回事,溫新卻不憚以最大惡意懷疑反對派系借外國勢力阻撓石丞相改革官制。
瞧,石丞相剛變法兩年,就已宣布禁止武職聘請幫辦協管,明年後年是否就該拿文職開刀?變法折損武職煉氣士利益,武職煉氣士前線戰場消極作戰,等敵國兵鋒一舉沖入京都,石丞相還有臉主持朝政?待石丞相折損了威望,上清教内部反對派群起攻之,不難将他趕下台。畢竟,石丞相修爲雖高,卻高不到祖帝那種一己之力碾壓天下的地步。
溫新心中掂量一番:風雨欲來啊!
都尉之職,必須拿下拿穩。
其餘煉氣士嫌棄俗事浪費精力,溫新卻明白人是世間最難得的力量,哪怕是被煉氣士階層深深忽視的凡人。瞧瞧地球,地球并無什麽天地靈氣超自然力量,一群凡人不也攀出了火箭核彈科技麽。象州大陸頂級煉氣士固然并不畏懼核彈洗地,可頂級之下呢?似煉氣士階層的龐大基層煉精前期,近距離恐怕連一顆子彈都擋不住。失去煉精中期源源不斷補充,頂級煉氣士又能撐多少年?
盡管層層限制之下,溫新暫時無法攀科技激活凡人力量,但要知道,人類的力量并不隻體現在戰争。
越多人才爲我所用,溫新越有信心熬過未來動亂。
溫新指着都尉官缺:“就它了。”
主薄幫辦非常驚訝,卻沒有追問原因:“好。”
選官,選官,要在選擇。
選完之後就簡單了,官職綁定官印,報備鎮魔塔,溫新立刻成了浮山鎮都尉。
浮山鎮都尉官衙在浮山鎮,一棟青磚平房大院,院内閑住十五人。因爲千百年風俗,基層官僚系統已然習慣缺乏煉氣士統率下繼續運轉,所以盡管都尉明面是空缺,都尉衙門裏始終有人看管維持。都尉官衙現住十五人人,皆沒有官方編制,一名縣衙直聘的書佐幫忙整理文書,其餘十四人是就地征調的勞役。無論書佐還是勞役,都沒有工資可拿,表面來看仿佛一心一意爲人民服務的勞模。其實,書佐是因無法進階煉精前期而被刷下來的“廢柴”,走關系走後門來當臨時工,寄望刀筆吏純熟之後被煉氣士真官相中。勞役則屬于國家攤派,多少多少戶出一名壯丁,無償爲國家服務一定年限,煉氣士真官時效力煉氣士,煉氣士真官空額時被書佐指使。其中勞役是真的苦,來衙門當差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倒貼錢,書佐則可利用些許手中拿些油水補貼家用,勉強可比地球中國基層公務員。
無論勞役還是書佐,都仰仗溫新鼻息生存,全都戰戰兢兢等待溫新裁判命運。
勞役屬于國家攤派,且擱置不提,溫新微笑平等直視書佐:“有沒有下家可去?”
書佐拘謹回答溫新:“并無下家,謹聽先生吩咐。”
溫新不相信。
書佐仿佛是縣衙直聘的臨時工,哪裏需要哪裏塞,有些書佐人脈關系比較強,這家煉氣士不聘爲幫辦,便去其餘空額處待命。至于人脈關系極差的,根本輪不到他“無償服務”。似劉崗莊私塾塾師劉若平,少年時意氣風發自謂煉精中期唾手可得,其家沒有修煉天賦的弟弟便提筆習文,豈料等啊等,最終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劉若平的人脈資源多集中于煉精前期煉氣士,來回奔走托關系也沒能替他弟弟尋到書佐美差,這些年僅能跟着朋友的朋友提攜的幫辦整理文書。溫新選官之前,劉若平又拉下老臉化緣,嘴上說請溫新收他弟弟當政務幫手,其實看中溫新沒有家族背景沒有趁手人可用,試圖讓他弟弟一舉晉位幫辦假官。
都尉是不弱于鄉管太多的武職部門之首,眼前書佐能憑借關系在此厮混,理應很容易遷往較次的下家。書佐說無下家,或許滿意都尉書佐地位,不願改遷較次官職;或許厭倦不穩定生活,想升職幫辦替溫新效力。
溫新拎起書佐簡單檔案,浮山鎮籍貫,杜健學。
杜姓是浮山鎮大姓,俗語有曰鄭杜各占半條街,一半兒鄭,一半兒杜,撐起了整個浮山鎮。
不消說,杜健學十有八九來自杜氏宗族。
憶及鄭氏宗族鄭山民,溫新心底泛起念頭,如果杜健學可用,不妨用一用。畢竟煉氣士宗族源遠流長,水面之下到處是暗坑,萬一哪天與地方豪強起了沖突,将杜健學丢出去吸引火力,必能争取不少緩沖時間。溫新刻意與杜健學交流一陣,見杜健學業務能力不錯便結束面試,決定試用一段時間:“都尉權責及近期任務,幫我整理整理。”
杜健學竟早有準備:“聞及先生赴任,卑職已将重要文牍揀選出來。”
溫新且訝且喜:“拿過來。”
杜健學一邊攤開文牍,一邊簡要介紹說:“都裏要事,略有四項,最急的第一項是民夫征調及軍糧饷稅攤派。軍糧饷稅攤派由鄉管追繳,但是押送軍糧的民夫及輔兵壯丁須由先生費心。朝廷傳檄及縣衙攤派,浮山鎮應出一名煉精中期煉氣士、十名煉氣前期煉氣士、九十名青壯民夫,押運軍糧饷稅,增援西疆。”
憶及鄭山民昔日憫農免稅挽回道德頹勢,溫新追問一句:“軍糧饷稅征繳夠了?”
杜健學:“這兩年氣候還好,據說軍糧已征夠,饷稅也快了。”
溫新繼續追問細節:“饷稅怎麽征的?”
杜健學:“最先正常攤派,後來好像因爲鄭鄉管與先生之間誤會而中止,複又改爲向行商坐商攤派。”
溫新呵呵笑了兩聲。鄭山民當時果然睜眼說瞎話,他是怕了天帝廟又不肯正式低頭,才半途改變征繳方式。就說嘛,就憑他侄子鄭山亮暴躁脾氣,鄭氏宗族怎麽也不像大公無私之輩。不過事情過去了,再說已是多餘,且這麽算了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快速積攢資本,溫新沒功夫與鄭氏樹枝閑扯淡。
溫新轉移話題:“第一項事是西疆戰事,第二項事呢?”
杜健學答說:“第二項事,朝廷已準許浮山鎮營造天帝廟悼念祖帝,今年八月之後,将會陸續抵達六千名勞役。勞役住宿及沿途飲食由鄉管妥善安排,同時都尉衙門負責監管勞役,不使勞役開溜逃竄。”
勞役攤派是象州大陸常态,衙門跑腿的要強制攤派,國家征戰邊疆要強制攤派,商幽幽修廟也要強制攤派。所謂攤派,于勞役來說,不僅上貢兩條胳膊兩條腿無償勞動,還須自備幹糧填飽肚子,乃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惡政;于統治階層來說,攤派勞役是百姓的義務,傻瓜才花錢雇傭施工隊;就結果而言,每次勞役攤派背後,都有無數可悲故事上演。
溫新萬萬沒有想到,随口一句旅遊設想,世間憑空多了六千苦難家庭。
但,溫新并不後悔。
錯的不是溫新,而是野蠻剝削百姓的勞役攤派制度。
沒有溫新,勞役攤派一樣存在。
與其後悔,不如繼續努力,以期将來某一天親手砸碎勞役攤派制度,還平民百姓安甯生活。
溫新有些情緒失落,恹恹追問第三項事。
杜健學答說:“第三項事,夏收夏種将近,先生須簽發壯丁勤巡田間,防止鄉間大戶焚燒稭稈污染空氣。”
盡管象州大陸生産力水平嚴重低下,其環保意識卻遠遠超過地球中國,夏禁百姓焚燒稭稈,冬禁百姓偷砍山林。究其原因,卻是煉氣士階層從經驗論出發,相信山清水秀之地更容易悟道修煉,尋常煉氣士沒有資本霸占名山名洞,遂全心全意保護好身邊環境,這種保護甚至非常極端。私塾學生劉希世曾經落寞說起一段舊事,十餘年前的冬季,浮山鎮偶現無風詭異天氣,霧霾沙塵煙霧刺激性氣味長時間盤旋上空,縣衙悍然禁止百姓燃火燒柴做飯取暖七日,不僅劉希世又凍又餓大病一場,劉希世弟弟更被活活凍死。
山清水秀第一,百姓性命第二,環保工作年年抓月月抓,簡直成了都尉主業。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