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元姐兒避在屏風後面,聽到葉氏問道:“你怎麽來了?太孫可好?”
觀棋的聲音清朗,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像是惟恐葉氏聽不清楚一樣:“太孫暫時還在真定府,讓我來給郡主請安,請郡主放心,太孫身體安好,待到京城的事情安定下來,太孫便要進京了。”
趙奕進京是大事,進京便是進宮,進宮便是登上皇位,所以每一步都馬虎不得。
葉氏很高興,正要再問什麽,可剛剛嗯了一聲,就聽秦珏插口道:“娘,觀棋遠道而來,還沒有用飯,我陪他在胡同外面的小江南去喝幾杯,就不打擾您用膳了。”
甜井胡同隻是一進的院子,隔壁的院子雖然買下來了,可一座是錢萬的,另一座是元姐兒的,都不便用來招待外男。
葉氏沒有多想,叮囑了幾句,就讓他們走了。
羅錦言和元姐兒出來時,看到立春領着豫哥兒和三月從外面進來,兩人交頭接耳,她笑着問小哥倆:“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
三月看着豫哥兒,等着哥哥先說,豫哥兒道:“娘,剛才和爹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啊??”
羅錦言反問道:“你爹有沒有讓你們和那人見禮?”
豫哥兒搖頭:“那倒沒有。”
羅錦言嗯了一聲,沒有理他。
豫哥兒當然明白了,他爹都沒讓他們兄弟見禮,也就是說不想讓他們知道,既然不讓知道,當然也就不能問了。
葉氏見了,默默點頭,惜惜看上去對孩子們都很寵愛,實則把孩子們教導得都很有分寸。
羅錦言和孩子們陪着葉氏用了晚飯,沒有等秦珏,便向葉氏告辭,和孩子們一起回九芝胡同。
趙極的孝期已經滿了,葉氏催着羅錦言給元姐兒置辦新衣裳,羅錦言便帶了元姐兒一起回去,讓她自己挑料子挑樣子。
她出門時是兩駕馬車,她和四個孩子、翠羽和朱翎在一駕車上,立春和兩位乳娘、三個丫鬟在另一駕車上,方金牛、莫家康連同五六位護衛騎馬跟着。
雖然帶的人不少,但是孩子多,倒也不覺人多。
阿樹很少能和哥哥姐姐們擠在一起,他很開心,少不得摸摸姐姐的辮子,動動哥哥的袖子,沒一會兒,就被豫哥兒斥責了,他扁扁嘴,趴到三月的肩膀上,偷偷看着豫哥兒,卻是連哭也不敢哭了。
羅錦言不由莞爾,秦珏總說她把阿樹慣得沒邊了,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瞧瞧,阿樹還是怕大哥的。
元姐兒像往常一樣默不作聲,靠在羅錦言身邊。
豫哥兒不住地看着妹妹,時不時地說說諸如五叔父畫了新畫,可以給她也畫一幅之類的話,擺明是想哄妹妹開心。
阿樹就更委屈了,眼睛巴啦巴啦地看着大哥,大哥什麽時候也能像對姐姐一樣,輕言細語地和他說話啊。
三月隻好把他摟到懷裏,學着乳娘的樣子,一下一下拍着阿樹的後背。
羅錦言很喜歡孩子們之間的互動,她和天賜、地養、小語兒在年齡上差了太多,弟弟妹妹們和她像是兩代人,遠沒有自己這幾個孩子親昵無間。
她越發感覺自己連生四個是明智之舉,孩子們年齡相差不多,卻又離得不是特别近,大哥有大哥的樣子,小弟弟也有小弟的樣子。
她希望她的兒子們能夠兄友弟恭,長大後相互扶持,一起支撐起門戶,至于唯一的女兒,當然是掌上明珠了,爹娘寵着,哥哥和弟弟們也都寶貝着。
她正沉浸在孩子們帶給她的喜悅裏,忽然,馬車猛的停住,外面響起方金牛的大嗓門:“大奶奶,有點不對勁,你們當心點兒。”
天色已經全黑,車廂裏一燈如豆,昏暗中,翠羽和朱翎飛快地交換了目光,朱翎守在車廂裏,翠羽探身出去想看個究竟,忽然一聲悶哼,身子噗通一下倒栽了進來!
微黃的燈光下,翠羽肩頭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朱翎撲過去,把翠羽拖過來,轉身又對羅錦言道:“大奶奶,您别擔心,咱們帶着護衛呢。”
說話間,外面呼喝聲越來越大,羽箭破空的聲音傳來,笃笃做響。
羅錦言知道,這是羽箭射到馬車上,被彈出去的聲音。她的這兩駕車是特制的,羽箭的力度稍有差馳,根本射不透。
其實從馬車停下到翠羽受傷,也不過就是一刹那間的事,方金牛大聲呼喊着,車把式咬咬牙,重又抖起缰繩,兩駕馬車向前疾奔。
阿樹吓得哇的哭了出來,豫哥兒沖着他吼道:“沒出息,不許哭!”
羅錦言見了,忙把阿樹和三月抱進懷裏,阿樹還不到兩歲,她怕吓到他們。
翠羽傷得不輕,她對朱翎道:“先把這礙事的給我弄斷了,我一時半刻沒事。”
朱翎二話不說,從身上抽出一把短刀割斷羽箭,隻留箭頭還在翠羽的肉裏。
馬車繼續狂奔,方金牛帶着護衛斷後,羅錦言不知道外面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她明白,她們是遭到伏擊了。
若是往常,京城裏到了這個時候經常看到巡城的,再說也沒有什麽人敢在天子腳下鬧事,但是今昔非比,小皇帝剛剛登基,趙極的梓宮至今還停在景山沒有下葬,京城裏人心惶惶,自從談毅打開真定城門後,與他交好的江甯便被内閣疑心,三天兩頭要動他,江甯負責京薊防衛,現在被閣老們排擠得索性也沒了勁頭,從甜井胡同出來,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巡夜的。
羅錦言有些後悔,今天她應該留在甜井胡同等着秦珏的,如果沒有帶着孩子們,那也無所謂,可是帶了四個孩子,她實在是太魯莽了。
但是她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些人擺明不是沖着她來的,他們要對付的是秦珏。
她和她的孩子們,便是秦珏的軟肋。
無論她們是不是出來,或者是留在甜井胡同,想要打她們主意的,還是會打。
從甜井胡同出來了反而更好,至少不會連累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