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可人兒,可惜初進宮就被人算計,體内餘毒至今也沒有拔淨,如果那時她好好的,這個時候想來已經大腹便便了,哪裏還有那兩個小崽子的事。
可是現在即使她的身子養好了,自己怕是也無能爲力了。
想到這裏,趙極艱難地動了動,可是身子卻如有千斤,無奈隻能放棄。
曾幾何時,他禦駕親征,威風凜凜,令胡虜聞風喪膽,可如今,他卻隻能看着自己的雙手抖個不停,而他卻連這間屋子也走不出去。
他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
羅氏女緩緩擡起頭來,剪水雙瞳正對上趙極蒼老幹涸的眼睛。
“皇上......”羅氏女沒有上妝,可卻不顯寡淡,反而帶了幾分凄豔。
趙極牽牽嘴角,現在宮外不知多少人在盼着他死,他死了,就能從那兩個小崽子裏面選一個登基了。
趙宥和趙奕更是巴不得他快死,對付小孩子遠比對付他更容易。
可是他不想死啊,這皇位是他千辛萬苦得來的,他怎麽舍得?更何況要繼位的還不是自己的骨血。
看着羅氏女年輕的容顔,趙極笑了,他真是糊塗了,不過就是病了而已,他不會認輸,不會,大周朝的史書中,留在他後面的名字,隻能是他的子孫!
“給朕......跳舞......”
聞言,羅氏女站起身來,款擺腰肢,在龍榻旁翩然起舞。
趙極默默地看着他,渾濁的雙眼似是有了生機,多麽年輕的軀體啊,有血有肉的軀體,這樣的一副身子,如果不能爲朕生下龍子,豈不是浪費?
這時内侍進來:“皇上,鄒指揮使到了。”
趙極嗯了一聲,對羅氏女道:“你......退下吧......”
羅氏女施禮,後退着出去,在門外,她看到了神色肅穆的鄒尚。
這就是現任錦衣衛指揮使的鄒尚啊,抓住郎士文的那個人。
她回到自己住的暖閣裏,陳太醫便到了,像往常一樣給她把平安脈。
“太醫,這兩天我好像有些精神了。”她說道。
陳太醫壓低聲音說道:“羅娘子,您宮外的親戚讓下官轉告您,那藥不可再用,您要愛惜自己的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羅氏女牽牽嘴角,笑得有些苦澀。
陳太醫口中的宮外親戚,自然不會是官媒羅家。
其實她一直不明白,那位隻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夫人爲何喜歡自稱是她的親戚。
像她這樣的人,若是真有秦家這樣的親戚,怕是也同樣無能爲力吧。
一進宮門深似海。
“剛才皇上的眼神讓我害怕,我看他像是要吃了我。”羅氏女想起趙極看她跳舞時的樣子,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陳太醫微微蹙眉,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是幫忙傳話的,别的事情也幫不上忙。
但是這句話他還是帶了出去,傍晚時分,羅錦言便知道了。
雖然萬般不願,可她還是強迫自己去回憶前世的事情。
前世趙極看她跳舞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絕對不是要吃了她的神情。
像趙極這樣的男人,若是能在眼神裏看出他要吃掉自己,那絕對是和情和色沒有關系的。
趙極在想什麽?
羅錦言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坐立不安,索性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趙極是不會言敗的,當年他隻是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皇子時,他也沒有認輸,被窦太後當成傀儡,依然不屈不撓。
這樣的一個人,怎會忍受因爲無後,而将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不會,趙極隻要一息尚存,就不會允許。
一個念頭在羅錦言心中升起,她搖搖頭,不讓自己去想,可是那念頭卻越來越真切,真切到讓她想要嘔吐。
她呆呆地坐到玫瑰椅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趙極會那樣做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羅錦言不寒而栗。
鄒尚把他在西山大營的所見所聞向趙極做了彙報,又補充道:“臣在回京的路上,便接到情報,說是都在傳延安伯和骁勇侯早有舊怨,當初骁勇侯世子沈硯在榆林衛受傷,也和延安伯的人有關系。”
延安伯和骁勇侯有舊怨,趙極是知道的,他若是連勳貴之間的這些恩怨都不知道,又如何平衡朝堂。
他從不看好延安伯,隻是現在手上沒有能帶兵的人了,才不得不默許内閣把延安伯擡出來。
但是這個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想方設法爲骁勇侯美言,得到京薊各衛所的好感嗎?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
能打仗的武将都在外面,若是不用延安伯了,在骁勇侯沒有回來之前,京薊交給誰呢?
趙極的頭又開始疼了,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睜開眼睛,才看到鄒尚還跪在一旁,這才想起他沒讓鄒尚退下。
“傳朕旨,讓霍......”他想讓霍英進宮,話到嘴邊才想起霍英已經病了許久了。
“那傳江甯吧。”他無奈地說道。
接到旨意,江甯沒敢怠慢,一邊派人把延安伯看管好,一邊備馬準備進宮。
正在這時,有小兵跑了進來:“大人,延安伯世子帶人來闖營了!”
闖營?那就是要來救自己父親了?
江甯哈哈大笑,他等的就是這個。
“傳令下去,不可反抗,讓延安伯世子把人搶走。”
江甯比預期時間晚了足足兩個時辰才進宮,他頭發淩亂,身上的衣裳也被撕破了幾個口子,他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去見了趙極。
“皇上,是臣沒有用啊,臣沒有守住西山大營,延安伯世子攻進大營,臣拼了性命才逃出來,皇上,皇上啊!”
江甯趴在地上,叩頭如搗蒜。
趙極萬萬沒有想到,他召江甯進宮,竟然會是這樣一番情景。
“延安伯......世子?”他問道。
“是啊,皇上,延安伯世子帶了幾百人過來,都是精兵強将,都怪臣掉以輕心,沒想到他們會如此膽大妄爲,臣該死,臣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