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這件事是真是假,順天府抓人是千真萬确,翠花胡同那些身價便宜的姑娘們,在順天府門前哭訴也是千真萬确。
偏偏韓前楚還是覺得高蘊死得不夠快,他連忙對趙極道:“萬歲,高閣老堂堂首輔,怎會做出這等事來,再說,既然那個人是翠花胡同的,隻需派人去查問就行了,經辦此事的是順天府,這件事他們最清楚了。”
順天府尹也在朝上,他忙讓人去取案宗,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可不背這個黑鍋,何況案宗上寫得清清楚楚,來報案的是高府的人。
案宗呈到趙極面前,趙極看也沒看,冷冷地說道:“退朝!”
高蘊呆若木雞。
皇帝走了,參加朝會的文武百官也陸陸續續地走了,高蘊還站在那裏。他新近提拔了十幾個人,可那些人都隻是六七品的官職,參加望朝朝會是進不了太和殿的,隻能站在殿外的空地上,殿内發生的事,他們一概不會知曉,即使當時他們在場,也輪不到他們來幫他說話。
可是韓前楚就不同了,一個眼神,就會有幾個人站出來,就連今天第一個出來參他的周振德,也不是普通禦史,而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而其他幾名禦史按理是要站在殿外的,可今天卻也在大殿之上。
到了這個時候,高蘊若是還不知道這是事先安排的,他就真是傻的了。
能讓都察院文章最好的周振德執筆,再在百官朝會時安排多位禦史上殿,除了韓前楚和霍英,還有誰會爲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這麽興師動衆?
高蘊握緊拳頭,走出了太和殿。
他剛剛走下漢白玉階,他提拔的那些人便湊了過來,衆星捧月般簇擁着他,顯然,殿内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于是紛紛安慰高蘊。
也隻是安慰。
他們人微言輕,除了送送溫暖也不能做什麽了。
高蘊本來就煩,被他們安慰得更煩,早知道在關鍵時刻,這些人這麽沒用,他就該聽歐陽傑的,不該從這些二榜三榜進士裏挑人。
看看霍英身邊是些什麽人,羅紹、許墨秋、鄭石,就連霍英的孫子也已是刑部郎中。霍英三次被貶、三次起複,現在還能站在他身邊的,都是死忠的鐵關系;
韓前楚更不用說,那些有戰功的大老粗們,個個都跟他沾親帶故,有幾個還和他是過命的交情,動不動就說什麽“我們都是從一個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而他呢?這些年太過順遂了,他出仕以後,早年還有些自己的關系,後來楊善宗爲了幫他,動用了楊家的人脈,再加上又有銀子開路,最近十年,他的仕途順利,早年的那些同科同窗們,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彼此早已不相往來。可是楊家的人脈畢竟是楊家的,關鍵的時候,他一個也用不上。
高蘊怨念深深,卻忘了在四川失守之後,楊善宗就不再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楊家風光不再,他雖然坐了首輔,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這位子上坐不久,以前楊家用來幫助過他的那些人,個個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又怎會跳出來和韓前楚或霍英做對?
若非如此,楊善宗也不會把歐陽傑派過來,在楊善宗看來,高蘊已經是首輔了,除了送個好幕僚給他,楊家也沒有什麽能夠再幫他的了。
可是,高蘊至今也沒有想明白。
回到府裏,兩個兒子和幕僚們也沒有好辦法,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事情演變到這一步,也隻有最後一條路了。
先是稱病,幾個月後以病重爲由緻仕。
每個人的心裏都像明鏡似的,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來。
瞎子都能看出來,高蘊舍不得這個首輔的位子。
如果歐陽傑還在就好了,他們不敢說的,不敢勸的,歐陽傑全都敢,而且看在楊善宗的面子上,高蘊可以不聽,卻不會臭罵。
已經離開焦家,悄悄住進明遠堂的歐陽傑并不知道,他現在竟然已經成爲高府上上下下最懷念的人了。
豫哥兒對父親身邊新來的這位幕僚很是好奇,幾次想湊過去說上幾句話,都被他爹給瞪回去了。
他隻好去找羅錦言,卻正好看到常貴媳婦急匆匆地從含翠軒裏出來,他有些好奇,便問绯紅:“常貴嫂子去幹嘛了?”
绯紅笑得眼睛都彎了:“若谷嫂子發作了,大奶奶讓常貴嫂子多帶幾個人過去幫忙。”
豫哥兒眨眨大眼睛:“發作?她病了嗎?”
绯紅笑道:“若谷嫂子要生寶寶了,宛兒要有小弟弟了。”
豫哥兒撇嘴,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人家的娘還沒生過寶寶啊,誰還沒有小弟弟啊。
羅錦言正和傅蕾在說話,見他來了,羅錦言道:“你來得正好,傅家的老安人做壽,明天你陪着你五叔父過去。”
豫哥兒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傅家的孩子們個個都是神經病,每次見到他,都要和他比畫畫,傅家出過畫聖,子孫們學畫多過讀書,他又不是,他畫畫是五叔父教的,他那麽忙,哪有時候學這些。
傅蕾見他像霜打了一樣,故意逗他:“老安人特意讓人叮囑我,一定要把咱們家的大少爺請過去。”
豫哥兒一頭紮進羅錦言懷裏,嘟哝着:“娘,下次讓他們請二少爺、三少爺吧,四少爺也行啊。”
羅錦言和傅蕾哈哈大笑。
次日,豫哥兒老大不樂意地去了傅家,免不得又被傅家的幾位小公子淩虐了一番,好在最後那一局,他畫了一位耍大刀的俠客,這才讓那些隻會動筆竿子的家夥們心服口服。
他早早地就去了傅家,晚上回來時,才知道夏至真的生了個男寶寶。
其實昨天夜裏夏至就生了,隻是沒有人告訴他而已。
若谷高興地像個傻子似的,生下兒子的第二天,他就跑過來,讓秦珏給他的兒子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