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微笑:“大奶奶,奴婢隻是皈依,又不落發,再說隻要您不嫌棄奴婢蠢笨,奴婢還是留在府裏侍候您,侍候少爺和姑娘們,等到奴婢年紀大了,便和那些老嬷嬷們一樣,拿着府裏給的恩典銀子出府榮養,有銀子在手,還怕找不到庵堂讓奴婢修行嗎?不用爲兒孫們攢銀子,也不用應付三親六故,日子也不會差的。”
她說得輕快,羅錦言卻更加無奈。
“既然你心意已絕,那我就先應了你,這兩天問問三太太,看看有沒有相熟的寺院吧。”
慈恩寺是皇家供奉的,在此出家的多是皇室、勳貴和官宦家的女眷,但是京城裏其他寺院是沒有這些講究的。
立春又給羅錦言磕了一個頭,從屋裏出來時,立春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下來,從這一天起,她便穿著打扮得越發素淡,府裏上下都在傳立春皈依修行的事,謠言漸漸沒了,立春娘再來找女兒要錢,婆子們見了她便冷嘲熱諷:“立春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把她賣了也就罷了,還要逼得她當姑子去,你這髒心爛肺的娘,也不怕死了以後下油鍋啊。”
立春娘被人劈頭蓋臉罵一通,氣得半死,正要罵回去,那幾個婆子撸袖子掄拳頭,一副要揍她的勁頭,她吓得把到了嘴邊的髒話又咽下去了。這是九芝胡同,可不是常貴媳婦住的鐵鍋胡同,她敢在這裏罵街,說不定被秦家人打一通再讓五城兵馬司的人押走,罰上十幾二十兩銀子才給放出來,運氣不好,扔到女監裏關上一陣子也說不定。
她悻悻地回去,之後隻敢打發二女兒過來找立春拿銀子。
她自是不知道,常貴媳婦雖然沒有把鐵鍋胡同發生的事告訴羅錦言,但羅錦言還是知道了,不鹹不淡地說了她幾句,常貴媳婦心領神會,她做事素來不手軟,當即便吩咐下去,立春皈依了,就不再是俗世裏的人,自是斷六根了,斷六根還有什麽家人?你們也就不用再看在大奶奶的面子上,把立春娘當回事了。
羅錦言則請了三太太出面,求了水月庵的靜秋師太,讓立春做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羅錦言對夏至說:“也隻能先依了她,一時半刻也沒有更好的主意,若是有朝一日她想嫁了,大不了讓她到江南去給我看宅子。”
遠遠走了,誰知道是去落發了,還是嫁人了。
夏至都不知道怎麽接話了,大奶奶是越來越敢想了。
常四娘這一胎懷得不容易,以前滑過胎,年紀又偏大了,江三太太也說生産時會吃些苦頭,可沒想到這個孩子倒也懂事,沒讓常四娘太過辛苦,便順順當當地生了下來,且是個男孩,隻是瘦了些。
常老安人不放心新樂的油坊,已經兩三年沒來京城了,聽說常四娘臨盆,她老人家急匆匆從新樂趕過來,孩子落草的當天便到了,沒去常家,直接來到楊樹胡同。
李青風已過而立之年,終于得子,高興得合不攏嘴,見常老安人來了,便請常老安人給孩子取個乳名。
常老安人見孩子瘦弱,擔心不好養,便給取了個“留住”的名兒。
李毅收到喜訊,便寫信過來,說要和李大舅母一起到京城住些日子,也免得孫兒孫女不認識他們了。
他甚至在信裏讓李青風在楊樹胡同附近給他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宅子,顯然是想在京城長住了。
他已經把揚州的生意交給了長子李青凡,但是以前跟着他的那些老夥計,還總是越過李青凡來找他,他便想借着小孫子出生的機會,到京城住幾年。
李青風收到書信很高興,可是轉念一想,覺得這件事還是要謹慎一些。
他在天香樓請了秦珏和常一凡,說起父親要來京城長住的事來。
秦珏和常一凡幾乎異口同聲,讓他勸李毅謹慎而行。
秦珏道:“江南雖然兵力薄弱,一打就破,可趙宥常年在西北,他想要江南,也是在坐上龍椅之後的事,而十萬軍從南向北,卻也繞開了江南,不外乎是早次江南當成囊中物了,因此目前來看,京城才是兩攻一守的局面,反而是江南最安全最穩妥。”
常一凡也是同樣的話,他更補充道:“依我看,等到留住壯實些了,你不如就送她們母子回揚州吧。”
李青風當然也有這樣的想法,他是不會走的,自家妹妹還在京城,他決不會離開,把常四娘和兩個孩子送到揚州卻是可行,隻是留住身子弱,就是要回揚州也要過了周歲以後。
回到家裏,他立刻給李毅回信,不想讓父親擔心,他沒有把秦珏說的那番話告訴李毅,隻是說留住身子弱,大夫說江南的水土更養人,建議等到留住周歲以後到江南住幾年,因此若是父親來京城,住不多久還要回去,長途跋涉太過辛苦。
雖然北有趙宥南有趙奕,西南還有刀海,大周朝戰勢不斷,但是江南就如秦珏所說,事不關已,遠離戰火,依舊繁華似錦,百姓們對打仗的事情并不關心,收到李青風的回信,李毅并沒有多想,李大舅母聽說留住周歲後要送到揚州來,更是喜出望外,這會兒就開始張羅着給留住安排院子,她老人家終于又有了一件能花錢的事了,精神百倍地投入進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西邊的戰報傳來,榆林大捷,趙宥大軍退出榆林。
自從趙宥占領榆林衛,至今已有兩年,榆林衛是九邊之一,趙宥此番丢了榆林,對于大周而言意義重大。
而戰報上寫明,趙宥軍之所以大敗,主要原因是趙宥被刺,雖然保住性命,但是受了重傷,但當時軍中傳言趙宥已死,因而士氣受挫,很多兵士不戰而降。
趙極龍顔大悅,密令鄒尚回京。
鄒尚在此之前已經刺殺了瑞王趙梓,如今又令趙宥受傷,雖然暴露了行藏,但是卻也立下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