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的時候,屋裏已經燒起了地龍,豫哥兒和元姐兒在臨窗的大炕上玩三月。
羅錦言到屋外迎他,身後還跟着湯圓和耳朵。
多日不見,秦珏瘦了一圈,隻有一雙眼睛依然亮如晨星。
秦珏沒有說話,輕輕握住羅錦言的手,兩人走進屋裏。
三月剛好爬到炕沿上,正好奇地歪着腦袋看向門口。
秦珏驚喜地問羅錦言:“他會爬了?”
羅錦言笑道:“忽然就會爬了。”
豫哥兒和元姐兒站在炕上,伸出小手讓秦珏抱抱。秦珏笑着抱了這個,又抱那個。
豫哥兒叽叽喳喳地告訴秦珏,彭師傅開始讓他紮馬步了。
羅錦言在一旁悄悄打量着秦珏,見他的嘴邊雖然挂着笑意,可是臉上卻難掩疲色。
她對豫哥兒道:“爹爹還沒有用飯,你們回自己院子裏,讓爹爹好好休息,好不好?”
豫哥兒還有好多話要告訴爹爹,見娘這樣說了,他戀戀不舍,元姐兒卻拉了他的手,把他從炕上拽了下來。
兩個孩子回了跨院,童王氏也抱了三月去了隔壁。
羅錦言這才問道:“秦琅......”
秦珏面色冰冷,良久才說:“以後秦家沒有這個人了。”
他不想再提。
他從不對羅錦言隐瞞什麽,但卻沒有告訴她這七天裏發生的事情。
他不想提,他不想讓那人的卑鄙無恥,和他對那人做的一切,告訴羅錦言,他不想污了她的耳朵。
羅錦言沒有再問。
秦珏說從此以後,秦家沒有這個人了,那就是沒有了。
無論秦琅是生是死,還是除籍,那都不重要了。
這七天裏,秦珏是在通州,那裏有秦家的祠堂,還有本家的幾位老祖宗,秦珏要對秦琅做什麽,都是符合祖制的。
且,秦珏不會将這件事公布于衆,秦琅做的那些事,是會牽連整個秦家的。
她把秦瑛的信拿給秦珏,秦珏看完信,不覺莞爾。羅錦言笑道:”三叔生了個大閨女,你怎麽這樣高興?“
秦珏道:”懷安說二叔父必定會大發雷霆,想來也不會給霞姐兒取名字,讓我給取個名字。“
羅錦言也笑了,道:“知父莫若子,二叔父還真是大發雷霆了。”
她便把蔣氏打傷秦牧,又瞞得死死的事,告訴了秦珏。
秦珏冷哼一聲,道:“若是四堂姐還在帽沿胡同,蔣氏斷不敢如此妄爲。”
秦珏口中的四堂姐是長房四姑奶奶秦玲,她大歸後本來是住在帽沿胡同,秦牧要娶蔣氏,就把秦玲送到了莊子。
剛剛成親時,蔣氏推了秦牧一把,三位出嫁的姑奶奶聞訊回了娘家,把新房裏的東西都給砸了,秦牧非但沒有和離,還給了蔣家一筆銀子,爲此,三位姑奶奶氣得不成,除了逢年過節,再也沒有登過帽沿胡同的大門。
秦牧有六個兒女,秦琅長年在外,秦瑛帶着何氏去了任上,四個女兒也不上門了,帽沿胡同裏就隻有秦牧和蔣氏。
老夫少妻,蔣氏越來越嬌縱,也越發不把無官無職年邁體弱的秦牧放在眼裏。
秦珏對羅錦言道:“既然那邊沒有派人告訴,那你們就假裝不知道吧,若真是傷得重了,蔣氏想瞞也瞞不住。不過他最好不要有事,懷安明年任滿,也該挪個地方了。”
秦牧如何死了,秦瑛就要丁憂。
羅錦言壓根兒就沒打算去管這件事,可秦牧畢竟是長輩,于情于理,她都要把這件事告訴秦珏。
現在秦珏這樣說了,她更是不管了。
秦珏沉吟良久,提筆寫了秦昕二字,道:“既是早上出生的,就用昕字吧。”
昕,旦明日将出也。
羅錦言也覺得這名字挺好,也不生僻,連同自己寫給何氏的信,一起裝到信封,用火漆封了。
夫妻兩個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睡下。
次日一早,羅錦言睜開眼睛,見秦珏壓在她身上正在使力。
她迷迷糊糊地問道:“你不去衙門?”
秦珏笑道:“我告了十天假,現在還有三天。”
羅錦言渾身酥軟,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伸出手臂環住秦珏的腰,閉上眼睛由他胡鬧去了。
往常,豫哥兒和元姐兒都是來父母屋裏用早飯,用完早飯休息一會兒,就去跟着彭師傅練武。
今天他們早早就起來,可卻被丫鬟婆子們拘着,在自己屋裏吃了早飯。
兩人吃了早飯,就溜下炕來,要去找爹娘,谷雨眼明手快,一手一個全都拽住,和另一個大丫鬟绮紅,抱着他們到窗子下面修剪指甲。
剪完指甲,兩人又要走,绮紅就對元姐兒說:“奴婢搗了鳳仙花汁子,不如讓奴婢給姐兒染指甲吧。”
染指甲啊,那是大人們的事。
元姐兒立刻來了興趣:“我要娘常染的顔色。”
“好啊,大奶奶那是加了珍珠粉的,染出來又潤又亮,奴婢這就去找立春讨些珍珠粉,姐兒等着啊。”
元姐兒伸着小手笑眯眯地等着,豫哥兒抓抓腦袋,隻好拿了元姐兒的小鏟子,到院子裏去挖僅餘的兩株菊花。
待到元姐兒晾幹了兩隻紅豔豔的小爪子,想去向娘顯擺時,也到了要去練武的時辰。
秦珏要了兩次水,這才放過羅錦言,羅錦言累得連手指頭也擡不起來,呼呼大睡,任由秦珏給她擦洗幹淨,又抹上香脂。
外面安安靜靜,沒有孩子們的笑鬧聲,就連檐下的鳥兒也沒有動靜。
秦珏很滿意,惜惜把家裏管得真好。
他并不知道,昨晚他回來以後,夏至就叮囑了谷雨和绮紅,今天早上無論如何也不要讓兩個孩子打擾了大爺和大奶奶。
谷雨和绮紅都還是小姑娘,兩人多多少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倒是三月的乳娘童王氏,不用夏至叮囑,也自動沒有過來。
羅錦言一覺醒來,已經過了晌午,秦珏帶着兩個孩子用了午膳,讓白九娘把他們兩個送去了楊樹胡同。
羅錦言有點不好意思,她還是第一次把帶孩子的事交給秦珏。
她慵懶地靠在床頭,對秦珏道:“也不知怎麽了,這陣子我特别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