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還沒有回來。
羅錦言便坐在燈下看詞話本子,一本書看完,天光已經蒙蒙亮了,秦珏依然沒有回來。
明月又回來報信,說是幾位閣老也沒有出來,幾家人也都在宮外候着,若谷就讓竹喧到後宅問大奶奶,要不要托宮裏的人打聽打聽。
羅錦言明白,若谷的意思,是問要不要動用宮裏的内線。
羅錦言并不知道秦珏在宮裏的内線都有什麽人,但是她覺得還是不要動用。
隻是她心裏确實惦記着秦珏,隻好安慰自己,幾位閣老也留在宮裏,那就不是針對秦珏的事,不用急,不用急。
還不到一個時辰,駱淇的夫人黃氏,就派了身邊體己的嬷嬷過來了。
“我家世子讓人從宮裏進出話來了,小秦大人讓告訴大奶奶一人,他沒事,讓大奶奶别擔心。”
羅錦言心裏暖洋洋的,就像大熱天裏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似的,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服。
她放下心來,立刻就覺得困了,她忘了有多久沒有熬夜了,好像成親以後就沒有過。
用過早膳,她和兩個孩子在炕上玩了一會兒,就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元姐兒見娘睡了,她也爬過來靠在娘身邊睡着了,豫哥兒則和新來的小厮們到掬翠軒裏玩去了。
羅錦言和元姐兒睡到下午,娘兒倆才被餓醒,此時秦珏還沒有回來。
秦烨也得到消息,打發楚茨園裏的婆子過來詢問,羅錦言就把秦珏讓人帶的話告訴了秦烨,秦烨便沒有再問。
到了下衙的時辰,羅紹沒回楊樹胡同,急匆匆從國子監過來。
“您怎麽來了?”羅錦言問道。
“幾位閣老從昨天到現在,都在宮裏,我初時也沒有在意,快下衙時才聽說玉章也在,就過來了,到底怎麽回事?”羅紹神色凝重。
羅錦言就把黃氏讓人帶來的話對羅紹說了一遍,羅紹心裏略松,随即卻又皺起眉頭:“這又不是上次的馬市案,怎麽就把玉章也叫過去了?再則,即使是西南戰事,也沒有必要把人留在宮裏一天一夜,如果你曾外祖父在就好了,他揣摩聖意遠非常人能比。”
羅錦言并不十分贊同。
對于趙極,張謹能揣摩出來的,她也能。
可是這件事,她也沒想明白。
羅紹背着手在屋裏走來走去,秦珏不回來,他是不打算回楊樹胡同了。
羅錦言忙讓人去給張氏說了一聲,留下羅紹在明遠堂用晚飯。
好在還沒到晚膳時分,秦珏就回來了。
聽說嶽父在這裏,他匆匆換下官服就到翠薇閣裏來了。
羅紹見了他就問道:“吃過飯嗎?”
秦珏苦笑:“昨天晚上吃了幾塊點心。”
也就是說從昨天下衙到現在,也隻是吃了幾塊點心而已。
羅錦言腹诽着,連忙讓丫鬟們擺膳,也沒避嫌,三個人一起用飯,隻是沒讓兩個孩子過來。
秦珏果然餓了,吃了三碗米飯一大碗湯,這才停下筷子。羅紹和羅錦言都吃不下,父女二人看着他吃,待到他确實吃飽了,這才屏退服侍的,問起宮裏的情形。
秦珏壓低聲音說道:“昨天的廷議除了閣老和我,四皇子也在。昨天廷議的是西南戰事,莫黎的五萬大軍久功不下,被刀海的大象隊打得落花流水,莫黎自己也受重傷,現在刀海的大軍又掠了兩個縣城。”
“雖是如次,皇上對此事顯然很有信心,并沒到十萬火急的地步,當時還讓四皇子談些看法,四皇子說的有理有據,皇上龍顔大悅。”
“可是四皇子忽然又說,既然莫黎不行,貴州和四川又自顧不暇,不如從陝西調兵。皇上的臉色當時就冷了下來,韓前楚見狀,立刻對四皇子說,刀海雖然隻是烏合之衆,但是西南戰事牽扯兵力财力,此時不宜從西北調軍,否則一旦鞑子一旦趁機來犯,難以兼顧。”
“韓前楚身爲兵部尚書,又是閣老,素以性烈如火著稱,李文忠在時,沒少挨他的拳頭。若是往常,以四皇子的性格,别說是韓前楚,就是别的閣老反駁兩句,他也無言以對,低頭不語了,可是昨天,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和韓前楚怼上了。”
“他說陝西都司有二十萬大軍,隻需調動五萬,再加上紅毛火炮,刀海的大象必将不堪一擊,大象再是勇猛,可也是血肉之軀,一炮轟上去,定将屍橫遍野。”
秦珏說到這裏,含笑看向羅錦言。
羅錦言初聽他說了趙熙的表現時,就已是驚愕得張大了嘴,此時聽他提到紅毛火炮,嘴巴就更是合不上了。
趙熙是什麽性子,她前世再清楚不過。他膽小且沒有主見,李貴妃說話他言聽計從,幕僚說話他也言聽計從,就是他的寵妾說的話,他也同樣言聽計從。
隻要是能入了他的眼,在他面前說話就能有用。
有一次在宮裏聽戲,那戲裏有個傻相公,趙極忽然就不讓唱了,拂袖離去,把那扮傻相公的伶人吓得當場就癱軟在那裏,拖到後台,一口氣沒上來,就硬生生吓死了,那個戲班子也被轟出京城。
戲班子和吓死的伶人打死也想不到,他們沒有犯忌,隻是這戲裏的傻相公,讓趙極想起了趙熙。
後來,私底下趙熙就有了傻相公的渾名,當然沒有人敢傳到趙極耳中。
所以,趙熙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絕對是有高人指點。
而且還是心懷叵測的高人。
見秦珏看着她,羅錦言就忍不住彎了嘴角,秦珏卻對她搖搖頭:“不是我。”
羅紹不明所以,問道:“什麽不是你?”
羅錦言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接下來呢?趙......皇上怎麽說的?”
“四皇子此話出口,禦書房内鴉雀無聲。”秦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