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古娆冊妃時,李文忠是内閣中唯一一個支持的人,因此古娆貴爲淑妃後,對李文忠一家多有照拂,常常宣了李家女眷進宮來。
李怡從十歲時便出入宮闱,古娆有時還會留她住在坤秀宮裏。世人多愛奉承,古娆雖是胡人,但她是皇帝寵妃,後宮無主,隻有她能和李貴妃相提并論,那些命婦們進宮時,見古淑妃對李怡喜愛有加,便也對李怡另眼相看,因此,李文忠雖然名聲不好,可李怡卻在京城的貴女圈裏聲名赫赫,加之她爲人處事又謙虛得體,她文采出衆,又會穿衣打扮,京城裏的貴女都愛和她交往。到了十三四歲時,來李家提親的便幾乎踩斷門檻。
可惜後來先是秦珏拒婚,接着那個和她們家沾了點遠親的李侍郎的一對兒女,把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她原本就已經很傷心了,聽到這些閑言碎語更是氣得大病一場。
李大公子把李大郎打了一頓,再後來李家小姐李緒明不知招惹了什麽人,親事吹了幾宗,不得不遠嫁了,李怡這才覺得好受一些。
但是秦珏和羅家啞女的親事卻是闆上釘釘,再也無法更改了。
而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才女,每次跟着祖母和母親出去應酬,她總能看到幸災樂禍的眼神,也總有人在她面前說起秦珏和羅錦言。
有一次古淑妃又留她在宮裏小住,她去摘花給淑妃插瓶,卻恰好遇到皇帝。
皇帝看到她忽然出現,又見她穿着打扮不是宮女,便問她是誰,她說了祖父的名字,皇帝哈哈大笑,道:“李文忠竟然有你這樣的孫女?難得,真是難得。”
她羞紅了臉,回到家時依然心緒難平,身邊的嬷嬷看出她不對勁,就去告訴了祖母。祖母一直都讓嬷嬷留意她進宮的事,聽聞後便把她叫了過去,再三逼問,她才說出巧遇皇帝的事。
不久,宮裏開始選秀,祖父就把她送進宮裏做了女官。
祖父的官職在那裏擺着,依照太祖時呂太後定下的規矩,除非是皇親國戚之間的親上加親,否則五品以上官員之女不在采選之列。
好在女官不在這個範圍之内,但大周立朝之後,女官被封妃立後的大有人在,古娆剛進宮時便是專司歌舞的女官。
她知道祖父的意思,如今後位空置多年,而她無論出身還是才學樣貌,都遠遠超過李貴妃和古淑妃。
皇帝因爲當年窦太後的事,對出身高貴的女子多有抵觸,擔心她們一旦受寵便會弄權,貴女做女官的不隻她一個,但多年來卻沒有一個能近得皇帝身側,李貴妃的父親原本隻是七品知縣,古淑妃更是連出身都沒有的胡姬。
古淑妃很喜歡她,她想要得到皇帝青睐,就隻能依靠古淑妃。
古淑妃雖然蠢,但是在侍候皇帝的事情上,可一點也不蠢。
李貴妃身邊的宮女被封爲才人、美人的有好幾個,可古淑妃的坤秀宮裏卻沒有一個。但古淑妃卻擡舉了孫婕妤,還讓孫婕妤也住進坤秀宮裏,不過兩三年,就從位份最低的才人晉爲婕妤。
她是去年才搬進坤秀宮的,古娆懷孕了,誰也信不過了,讓她住在坤秀宮裏陪着。
古娆進宮多年,誰也沒有想到還能懷孕,看到皇帝對古娆這一胎的重視,李怡心中忐忑。
皇帝甚至對古娆說,希望她能生下一個能開疆破土的英才。
開疆破土,那是用在皇帝身上的詞。
皇帝竟然對一個還沒出生,有着胡人血統的孩子寄予了如此大的希望。
是因爲趙熙太無能了嗎?
皇帝老了,急需一個能繼承大統的人,後宮之中多年無出,那是因爲李貴妃從中作遂和皇帝專寵古娆所緻,但如果大位真的落到一個有胡人血統的人身上......
李怡覺得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現在好了,古娆和那個還沒出生的雜種終于走了,以後會如何呢?
古娆投奔的是那個叫小媚兒的娼|妓。
即使古娆不死,想來也隻能像小媚兒一樣做娼了。
她是胡人,目标太大,自是不能到倚紅樓那樣的地方,就連翠花胡同也不行。
想到寵冠後宮的古淑妃會淪落到最下等的巷子裏做皮肉生意,那位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小皇子成了流落街頭的下賤坯子,李怡心裏就痛快。
她不用像其他女官那樣擠在狹小的院子裏,她住在坤秀宮裏。
李怡被幾個内侍從養心殿的暖閣裏送回坤秀宮,其中一個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對她道:“萬歲說了,讓您繼續掌管經史典籍,衛公公的意思,您還是先搬回去吧,這坤秀宮畢竟是貴主子們住的地方,您在這裏不合适。”
李怡眼波一掃,就看到遠遠站着的孫婕妤。
古娆走了以後,坤秀宮裏隻有孫婕妤和她。
孫婕妤如同驚弓之鳥,她是古娆的人,沒有了古娆,她在宮裏舉步維艱。
那天她被接到養心殿東暖閣時,孫婕妤也是這樣站着,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可也不過短短幾日,她就從東暖閣裏被送回來了,而且連坤秀宮也不讓她住了。
李怡轉過頭去,狠狠瞪了孫婕妤一眼。
即使搬出坤秀宮又如何,她也是閣老家的小姐,孫婕妤卻不過是個小小知縣家的養女而已。
“那我收拾收拾,還勞煩幾位公公稍等片刻。”李怡笑盈盈地說道,悄悄把個荷包塞到爲首的内侍手裏。
内侍接過荷包,正要揣進懷裏,就見遠遠地跑過來一名内侍,李怡剛剛才見過他,他是坤秀宮守外門的。
内侍氣喘籲籲跑過來,看一眼李怡,又看看孫婕妤,才道:“慎刑司的人來了。”
慎刑司?
孫婕妤大驚,慎刑司的人要把她抓走嗎?
“不,不,我是皇帝冊封的婕妤,慎刑司不能随便拿人,我去見皇上,我這就去!”
孫婕妤說着就往外跑,貼身宮女和内侍攔也攔不住。
誰也沒有注意到,李怡站在那裏,如同一盆冷水潑下。
送水的那件事,應該事發了。
慎刑司來拿的不是孫婕妤,應該是她吧。
剛才她還在想着,要如何把消息傳給祖父,想不到會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