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想連篇之間,他們走進一片精舍,絲竹聲聲中夾雜着女子柔媚的笑聲。
李道子這才想起他來這裏的目的,那個寫書的無名氏就在裏面,想起無名氏,李道子就想起那個月圓之夜如鬼魅夜刹似的那個女人。
他不由打個哆嗦,問那丫鬟:“無名氏就在裏面?”
丫鬟媚眼如絲,聲音比上好的絲綢還要柔軟:“先生都随奴家來了,還問這麽多幹嘛,快随奴家進去吧。”
李道子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看向身後,這一看不要緊,他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
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四個人,全都不見了。
“和我一起來的人呢?”他嘶聲吼道,因爲驚懼,聲音已經變調。
丫鬟噗哧一笑:“他們當然是去風|流快活了,先生,你跟着奴家來,奴家也讓你快活。”
李道子心裏的那點绮念已經蕩然無存,他知道肯定是落入圈套了,李怡不會派幾個沒用的東西跟着他,就在自己不知不覺中,這四個人一定是被人治住了。
李道子能混到今天,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嘴角閃過一絲獰笑,雙手緊緊掐住丫鬟細白的脖子:“小騷|貨,快帶老子出去,否則老子掐死你!”
丫鬟被他掐得說不出話來,面容扭曲,嘴巴大張着,兩條下垂的胳膊卻在用力甩動。
叮鈴鈴,一陣輕脆的鈴聲從丫鬟身上響起,緊接着,兩個苗條的身影迅速躍出來,她們的穿著打扮和這裏的女子沒有兩樣,但出手卻是又快又狠,李道子沒來及驚呼出聲,就被其中一個女子一記手刀劈暈了,人雖然暈過去,但是兩隻大爪子卻還死死掐着丫鬟的脖子,另一個女子費了好大勁才把那雙爪子掰開,丫鬟幹嘔着,朝着沒有支撐後摔倒在地的李道子狠狠踢了幾腳:“媽的,白白長了一副好皮囊,下手這麽狠!”
李道子唇紅齒白,頗有幾分姿色。
這兩個女子冷冷地瞪了丫鬟一眼,像是兩個大冰團子扔過來,丫鬟頓時噤聲。
這兩個女子沒再理她,架着李道子便向花木深處走去,遠遠看去,就像是扶着喝醉的恩客。
其中一個女子向身後抛出一物,丫鬟連忙伸手接住,卻原來是塊金餅子。
丫鬟把金餅子用牙咬了咬,随即滿臉喜色,把剛才的九死一生抛到了腦後。
李道子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他試着坐起來,手腳自如,并沒有被人綁起來,隻是脖子後面生疼,連帶着他的頭也隐隐作痛。
他努力回憶今天的事,可以肯定是被那個無名氏設計了。
最可恨就是李怡派給他的這幾個人,通通是草包、飯桶。
不會啊,李怡是李閣老的孫女,李家家大業大,别說是武藝高強的侍衛,就是死士也養得起,怎麽會被幾個女人就給制住了?
莫非這幾個人和無名氏是一夥的?
有些事情沒有想到也就罷了,一旦想起來就如同纏在一起的絲線,隻要你耐心仔細,總能找出其中的關聯,連成一條長線。
這本書就是李怡拿給他的,否則他怎會知道還有個無名氏?
他派了道童去找印書的刻坊,輕而易舉找到了無名氏,不對,他從始至終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全都是那個刻坊老闆從中搭線牽橋。
他也太草率了,竟然這樣就相信了,還巴巴的送上門來。
他向李怡借人,李怡一口答應,次日他一出宮,這幾個人便等在宮外。
把書交給他的是李怡,帶他來流花坊的是李怡的人,進了流花坊便不知所終的還是李怡的人。
他的心沉了下去。
說不定這個無名氏根本不存在,全是李怡故弄玄虛,殺人滅口。
不行,他要逃走,不能留在這裏,回宮,他要回宮,别看他現在什麽都不是,可是隻要他在宮裏,就沒有人敢動他。
他盲人摸象般在屋裏摸索,沒有找到蠟燭火石,且,他甚至沒有摸到窗子。
難怪這屋子會這麽黑,原來連窗子也沒有。
終于他摸到一扇門,可是這門關得緊緊的,顯然是在外面鎖上了。
這是什麽地方?如同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這裏還是在流花坊嗎?
“放我出去!我是宮裏的人,你們抓我就是欺君之罪,會被抄家滅族!”
沒有人理他,四周是死一般的靜寂。
李道子也不知喊了多久,喉嚨又幹又痛,他隻好告訴自己,要保存體力,不能再喊了。
他盤膝坐在地上打坐,可惜卻無法收斂心神,好在他折騰了這麽久,人也困乏了,沒一會兒便昏昏睡去。
再醒來時四周還是漆黑一片,他久在黑暗中,雙眼已經漸漸适應,不用再摸索前行,可是這也沒有用,屋子不大,除了一團當床用的稻草什麽也沒有。
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從出宮到現在,也不知過去多久了,李道子不但沒有吃過飯,連水也沒有喝過。
他的喉嚨裏像着了火,剛一開口便疼痛難忍。
“我要吃飯,還要喝水,把我餓死了,你們就白忙活了。”
這話倒真的有用,屋子一角忽然有亮光透進來,原來那裏還有一處暗門。
久在黑暗裏,一點光亮也變得彌足珍貴。
李道子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暗門已經迅速關閉,那抹光亮消失不見,屋子裏重又恢複了黑暗,隻是多了兩個饅頭和一袋子清水。
真是可惡,怕他會自殺,裝水的竟然是皮袋子而不是水罐。
如果本道長真想自殺,還可以咬斷舌頭、撞牆。
可是現在當務之急的,就是吃飯喝水,自殺什麽的,他還沒有這個勇氣。
明遠堂裏,秦珏剛洗了頭,羅錦言正在給他擦頭發。
“李道子還要再關幾天?”羅錦言問道。
“關上七八天吧,明天讓他聽聽聲音,免得他在小黑屋裏太寂寞了。”
第二天,李道子終于聽到了除他以外的聲音,那是一聲聲慘叫,嘶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