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氣得想要大發雷霆,可是看到以十二太爺和秦烑那置身事外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沖動。
在坐的人中,以他和秦烑官職最高,但秦烑掌管通政司,雖是清水衙門,卻是前途不可限量,他剛至不惑,隻要他沒有貪墨或者站錯隊,就是輪也能輪到他進内閣。
而他秦牧卻是提前站錯隊,早就坐上了冷闆凳,如果秦家不是親朋故舊遍布朝野,如果秦珏沒有殺了甯王,早在甯王之亂平複之後,他就被不知道貶到哪個犄角旮旯了。
如果秦老太爺還在世,現在就會傾全家之力,把秦烑送進内閣,再用最快速度把秦珏送到三四品的台階上。
可現在秦老太爺早已不在,掌管秦家的是秦牧,他不但不會去幫秦烑,還有想壓制秦烑之意,早年他和秦珏的争鬥,加之吳氏的推波助瀾,早就讓他落了個苛刻侄兒的名聲,很多秦家的門生故舊,不恥于他的作爲,反而改爲親近秦烑。
秦珏出仕後,雖然在山西一案中成了衆矢之的,但他卻也在那個時候成親,娶的是鳳陽先生張謹的外祖女,這讓他的兇悍之名緩和了不少,羅錦言嫁過來後,重新和秦家的故舊走動起來,她沒有給自己博取賢名,她隻是讓這些人家成了明遠堂的座上賓。
秦珏和明遠堂的這些事,早已令秦家其他四房人的态度,從以前對長房的觀望,改成對秦珏的寄予。
秦烑四十來歲,可他的兒子如今還是個遠離京城的小小知縣,沒有庶吉士的身份,即使有秦家的支持,他也要至少十年或十五年的時間才能進六部做個郎中,這已經算是平步青雲了。
但由五品再到三品,這又要有一二十年的時間,很多人就是老死在四五品的位子上,而等到那個時候,秦烑的人脈早已發生了變化,秦烑即使還活着,也已經緻仕。
但秦珏不同,他剛剛及冠,已經在六品的位子上,前有刺殺甯王的不世之功,後有探花郎的名頭,又有翰林院和都察院的資曆,剛剛出仕就參倒山西二十多名大小官員,這樣的資曆,這樣的年紀,整個大周朝無人能及。
若是能有家族的幫襯,長輩的指點,秦珏在三十五歲之前定能進入内閣。
那個時候他年富力強,而秦家玉字輩的兄弟們也大多到了出仕的年紀。因此,真正對秦家子孫有幫助的不是連親侄子都要打壓的秦牧,也不是還在奮鬥路上的秦烑,更不是秦家那些現在依然外放的人身上,而是被秦老太爺精心培養的秦珏。
這些事情,早在秦烑爲了女兒秦瑗的事,而主動向秦珏示好,給他找了個不錯的外放機會,但被秦珏婉拒之後,他就看出秦珏的高低,他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修補先前因左夫人而與秦珏惡化的關系。
`因此,當十二太爺住進明遠堂,秦牧想說服各房找秦珏麻煩時,他把這件事壓了下去,十二太爺來京城後的這些日子,其他四個房頭都送了拜帖和禮物,但卻沒有人打擾,更沒有做出對秦珏不利的事情。
今天晚上的事到了這一步,秦珏已經壓倒了秦牧,秦烑和其他各房的幾個人,即使不會表明态度,也不會爲秦牧說話。
秦牧放眼看去,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秦珏的做法,他怒不可遏。
秦珏眸光一沉,心中不悅,這就是東風壓倒西風的事,你們這些人不表明立場,難道還想等着哪方勝了,你們再跟着一起推牆嗎?
想得美。
他看向秦烑,話卻是沖着秦爐去的:“既然要細查,又要從谷風園查起,無論如何也要有長輩在場,爐叔父,這件事不如就請您過去監督吧。”
秦烑在心裏罵道,這小子哪裏是讓秦爐過去,分明就是要我開口。
果然,秦爐吓了一跳,讓他到谷風園裏監督搜查,說得好聽是監督,其實還不就是讓他帶着人過去?無論有沒有搜出東西,秦牧也要恨死他了。
他求救地望向秦烑:“烑從兄,您看......“
秦烑忽然後悔起來,秦珏小的時候把各房的牆頭全都爬遍了,鳥窩也掏遍了,有一次還在他們二房放了一把火,燒了半間屋子。
那個時候,他怎麽就讓人客客氣氣地把這熊孩子送回秦老太爺身邊了呢?他怎麽就沒在熊孩子的屁|股上狠狠打上幾巴掌?
現在想打也不能打了。
他如果讓秦爐去谷風園,就是得罪了秦牧;如果不讓秦爐去,那就是得罪了秦珏。
秦珏這個熊孩子,就是逼着他表明态度。
你怎麽不去逼你爹?
你爹坐在那裏都快要睡着了。
但是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秦烑早已在心裏有了決定,他拿捏着不表态,也是文官們一向的做法。
秦珏的人已經堵住了長房的各個門口,現在如果他再要推三推四,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秦烑感覺到秦牧射過來的目光,他别過臉去,沒有去看,而是對自己的親侄兒秦琪道:“你陪着你爐叔父一起去看看吧。”
秦琪是二房的人,秦烑讓他跟着秦爐一起去,不但是默許了秦珏的做法,也是告訴所有人,秦家二房站在了秦珏這一方。
秦爐是三房的,他雖然做不了三房的主,但他既然先要征求秦烑的意見,也就意味着,三房要看二房的,他們随大流。
秦爐和秦琪起身要走,秦珏卻還不肯善罷甘休,他又看向四房的秦燦和五房的秦牱:“二位叔父呢?“
秦燦和秦牱有淚往心裏流,他們在家裏好端端的,被這熊孩子以十二太爺的名義叫過來,現在還要讓他們表态。
這幾年來,四房沒出幾個讀書種子,而五房論官職比不上長房和二房,論人丁比不上三房,論有錢又比不上四房,他們這兩房以後要依靠族中的地方更多。
二房和三房都和秦珏站在一起了,他們如果裝傻,那就是真傻了。
秦燦和秦牱互望一眼,兩人齊刷刷地說道:“這大晚上的,爐從兄身體不好,我們這就過去看看。”
說完,兩人像是被人追着似的,飛快地走了。
吳氏這才回過神來,這些混蛋要幹嘛,怎麽全都幫着秦珏了,還要去搜她的院子,她的屋子。
秦牧坐着沒動,吳氏卻已經坐不住了,她邊走邊罵,帶着一衆丫鬟,風風火火地回了谷風園。
還沒到谷風園,就聽到有女子的哭聲傳來,接着,就看到兩個粗壯婆子,擡着一個人出來,那人披頭散發,看不到臉面,但是擡人的是婆子而非護衛,想來一定是個女子了。
吳氏吓了一跳,是哪個丫鬟婆子被吓暈過去了?
她連忙讓白芷上前詢問,白芷剛剛自報家門,其中一個婆子便譏诮地說道:“請姑娘幫着告訴吳夫人,程家表姑太太終于找到了。”
程茜如找到了,是在谷風園裏找到的。
吳氏愕然,但她立刻就明白過來,搶過丫鬟手裏的燈籠,撲到那被婆子們擡着的人面前,撥開那人遮在臉上的長發,用燈籠照過去,雖然形容憔悴,但那熟悉的五官,絕對是程茜如沒有錯。
“你這個賤人,和秦珏那小畜生合起來陷害我!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我打死你,打死你!”
程茜如早在若谷帶人執刀拿劍沖進去時,就已經吓得暈死過去,此時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那兩個婆子見了便退到一旁,任憑吳氏像瘋了一樣在程茜如身上連撕帶咬。
就在吳氏剛剛打到程茜如身上時,程茜如就醒過來了,可她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吳氏就像發洩似的打過來,她頓時又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