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她的病治好了,而是她不能再病下去了。
她病了,秦瑛就要侍疾,而小蟬的事又和秦瑛有關,也不知蘭姨娘在秦牧跟前吹了多少枕邊風,秦牧忽然過問起秦瑛屋裏的事,還把胭脂轟出府去。
胭脂早就由吳氏做主開了臉,她是家生子,被兄嫂領回去,哪還有臉見人,當天夜裏便尋了短見。
秦瑛雖然不喜歡胭脂,可畢竟服侍過他,他連續兩天不吃不喝,還把書本撕得粉碎。
秦牧聽說後,又把他揍了一頓。
明年秦瑛就要成親了,真被打壞了可如何是好。
吳氏在床上躺不住了,直說自己病好了,不用再讓秦瑛侍疾,把他送去了帽沿胡同。
谷風園的這些事瞞不過同住長房的四太太甯氏。甯氏出身名門,年輕漂亮,又活潑健談,這陣子她幫着羅錦言在明遠堂操辦宴請,出盡風頭,而她既不像吳氏那樣自以爲是,又不像三太太裝聾作啞,而是很有分寸、恰到好處地,把谷風園的姨娘屋裏死了丫鬟,吳氏被秦瑛氣病,秦瑛被秦牧打了,繼而被送到帽沿胡同的事,一點點漏了出去。
又過兩日,吳氏跑到三房鍾老安人面前哭訴,說她有病在身,沒等管束侄媳婦,以至于珏大奶奶羅氏在明遠堂日日笙歌,敗壞了秦家的名聲。
她哭着哭着,就發現屋子裏落針可聞,霞嬷嬷推推她,她用帕子抹抹眼睛,這才看到不知何時,鍾老安人已經靠在炕枕上睡着了。
她哭得聲嘶力竭,鍾老安人竟然睡着了。
這怎麽可能?
鍾老安人雖然從年輕時就是和稀泥的,但她是目前九芝胡同裏輩份最高的,她隻要說上一句話,羅氏不守婦道的名聲就坐定了,頂着這個頭聲,以後哪還有臉和她争奪中饋之權。
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她才不會睜隻眼閉隻眼由着羅錦言胡來。
現在時機已到,秦瑛也送走了,她沒有後顧之憂,這才站起來要把羅氏踩到腳底下。
她來找鍾老安人,是要找個借口,免得再讓人說她苛刻侄子和侄媳。
可現在鍾老安人竟然是這樣。
打死她也不相信,鍾老安人真的睡着了。
看看旁邊的兩個嬷嬷也是宛如老僧入定,像是也睡着了。吳氏咬咬牙,走上一步,便要把鍾老安人推醒。
可她的手還沒有落到鍾老安人身上,一旁服侍的嬷嬷立刻就睜開眼睛,向她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吵到老安人。
吳氏隻能輕手輕腳從鍾老安人屋裏出來,走出那整日輕煙彌漫的屋子,有陽光鋪天蓋地的灑下來,吳氏卻覺兩手冰涼。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打道回府。
鍾老安人是三房的,三房還要仰仗長房,鍾老安人不過就是個擺設。
沒有鍾老安人,她也一樣能行。
她問霞嬷嬷:“明遠堂裏今天可有宴請?”
霞嬷嬷在心裏歎息,自從您被三爺氣病了,明遠堂幾乎每天都有宴請,聽說那些女眷們甚至還自帶酒菜點心。
霞嬷嬷點頭:“聽說明遠堂的菊花開了,有些夫人小姐把自家的菊花搬過去,叫什麽鬥菊。”
“鬥菊?”吳氏冷哼,羅氏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爲做了秦家大奶奶就能爲所欲爲,隻聽說過鬥雞鬥蛐蛐,沒聽說還有鬥菊。
“走,咱們到明遠堂裏看看,看看羅氏搞什麽妖蛾子。”
自從明遠堂裏有了女主子,大門就不像以前那麽難進了。
吳氏帶着七八個丫鬟婆子,浩浩蕩蕩來了明遠堂。
正是不冷不熱的天氣,幾個小孩子正由嬷嬷領着,在放風筝,見到吳氏過來,這幾個孩子顯然并不認識她,也沒有過來叫人。
吳氏大怒,這是哪個房頭的,連點兒禮貌都沒有。
霞嬷嬷也覺得這些孩子眼生得很,便對帶孩子的嬷嬷斥責道:“你是哪個房頭的,怎麽見到吳夫人也不知道讓少爺小姐們過來見禮?”
那嬷嬷聞言,微微施禮,态度恭謙,說出的話卻沒有半絲懼怕:“真不好意思,請恕眼拙,婆子是秦家大奶奶外家的,不認識吳夫人。”
秦家大奶奶外家的?
吳氏冷笑,羅錦言的外家,她是領教過的,催妝那天,她看了看羅錦言的嫁妝冊子,羅錦言外家的表哥便是一通冷嘲熱諷,不過是一介商賈而已。
“原來是從揚州過來的,難怪不懂規矩,這是我家吳夫人,大奶奶的嬸子。”霞嬷嬷傲然道。
嬷嬷微笑,對吳氏颌首,卻沒有施禮,道:“原來是親家嬸太太,奴婢不是揚州來的,奴婢的東家是荷花池張家,這幾位是我們張家的孫少爺和孫小姐,奴婢是服侍徐老夫人的,今天天氣好,我家三太太帶着少爺小姐過來坐客,老夫人就打發奴婢來幫襯,免得少爺小姐淘氣。“
荷花池張家?
鳳陽先生?
吳氏聽覺得頭暈腦脹,難怪這個嬷嬷這樣不知禮數,徐老夫人身邊的人,怎會把她放在眼裏?
她不認識張家的人,可給她引路的婆子不會不認識,吳氏扭頭去看,見那婆子正用帕子捂着嘴在偷笑。
反了,都反了。
偏偏這時,那幾個放風筝的孩子跑過來了,嬷嬷便告訴他們叫人,這幾個孩子果然乖巧,恭恭敬敬過來給吳氏施禮。
聽說吳氏來了,甯氏親自過來相迎,這些孩子都是第一次見面,若是甯氏不在場也就罷了,甯氏既然來了,吳氏總要做做面子,偏偏她是來興師爲罪的,并沒有做打賞小輩的準備。
待到來到鬥菊的攬翠亭時,她的身上隻留下一對貓眼石的耳墜子和一支金鑲玉髓的分心,别的東西全都打賞了。
誰也沒見過這麽樸素的吳夫人,大家都有些詫異,吳氏早已氣得七葷八素,聽到有人叫她,她一回頭,就看到鍾老安人的兩個兒媳婦也在這裏。
難怪鍾老安人要裝睡覺了。
“珏大奶奶呢,這麽多長輩在這裏,她怎麽沒有出來服侍?”吳氏尖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