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幕僚能在大庭廣衆下談論此事,必定是受了家主的吩咐。
且,這番話說得極妙,隻說是沈世子屬意于婉秀縣君,卻隻字不提昭福縣主和骁勇侯這兩位長輩。
在聽者看來,這分明就是沈世子自己看上了婉秀縣君,說不定還會猜測兩人私相授受,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若是這門沒成,則是沈家長輩看不上婉秀縣君。
沈硯生得比女子還要漂亮,又是出名的纨绔,說他與某個貴女私相授受,怕是無人不信。
尚未正式議親,婉秀縣君就被沈家拿捏得死死的。很顯然,沈家長輩看不上她,否則不會無端壞她名聲;且,真若是沈硯在家裏鬧得狠了,昭福縣主和骁勇侯無奈答應,婉秀縣君嫁進沈家也不敢造次。
骁勇侯府早就不用憑借媳婦來給自己貼金了,更何況是趙甯這樣的破落戶。
大周宗室是從太祖皇帝的父親顯祖趙池那一代算起的,顯祖所生的三個兒子以及其後代子孫都屬宗室子弟。
其中當以太祖皇帝這一脈最爲尊貴。
趙清儀的父親趙甯是太祖幼子安仁郡王的子孫。安仁郡王生母隻是選侍,生産時去世,死後追封爲才人。因此安仁郡王自幼失恃,太宗的六位皇子中,有五人封爲親王,隻有他封爲郡王。
到了同德皇帝這一代,太祖子孫中,僅存的三位親王都削爲郡王,安仁郡王這一脈原本便勢單力孤,雖然在英宗和窦太後當政時都沒有得到什麽好處,可還是擔心被趙極盯上,自請削爵,由安仁郡王降爲鎮國将軍。
趙甯爲人怯懦,文不成武不就,但宗室子弟的纨绔習性卻一樣沒差,全都學個十足。從沒有得過差使,原有的封地早已按制收回,他們一家住在京城宗室營的一座三進院子裏,靠着每年的三千兩俸銀和兩三座小田莊勉強渡日,這對普通人家也算寬裕,但對于宗室而言,就是捉襟見肘了。他們有着宗室的排場,可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
因此,趙清儀雖是貴女,但在骁勇侯府眼裏,還比不上一手養大的馮雅欣。
骁勇侯府看上的是趙宥的妹妹嘉瑩縣主。
前世時沈硯娶的是趙清儀,但是很顯然,死而複生的馮雅欣肯定藏身他的後宅,是他的侍妾之一;這一世羅錦言給了馮雅欣另一條出路,如果馮雅欣沒有答應沈硯爲妾,那麽沈硯還會娶趙清儀嗎?
如果不娶趙清儀,那麽嘉瑩縣主嫁進骁勇侯府,趙宥就如虎添翼了。
瑞王父子爲了和骁勇侯府聯姻,不惜毀掉馮雅欣,單憑這一點,羅錦言也不想讓他們如願以償。
但凡是和趙宥有關的事,她都想攪得亂七八糟。
趙宥就是死上十次八次,都不能消除她的心頭之恨,所以她從沒想過行刺,她要的是整個瑞王一脈的連根拔起,如果順便要了趙極的性命,她更是心滿意足。
魯振平走後,羅錦言想了好久。
如果绮霞答應爲妾,那麽沈硯還會娶趙清儀,骁勇侯府和瑞王不會聯姻,這當然是她樂見其成的。
但如果绮霞不答應,沈硯說不定真會聽由長輩迎娶嘉瑩縣主,嘉瑩縣主不但聰明伶俐,還是位難得的美人。一旦趙宥和骁勇侯府聯手,羅錦言要對付趙宥就要難上加難了。
重活一世,她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除了自己的親人,很少能有讓她在乎的人,且,還要爲了這個人而影響到自己。
活了兩世,她都不是救苦救難心地善良的人。
她在煙翠閣裏枯坐良久,直到清泉跑進來:“大奶奶,沈世子問您這邊安排好了沒有?”
羅錦言冷笑,沈硯對绮霞倒也執着。
算了,由着他們去吧,若是绮霞執意做妾,那麽沈硯會像前世一樣迎娶趙清儀,就沒有嘉瑩縣主什麽事了;若是绮霞聽了她的話,想爲自己重新而活,即使骁勇侯府和瑞王聯姻,她再想其他辦法便是。
绮霞已經被趙宥毀了,而她羅錦言還沒有黑心到要幫着趙宥算計一個勢單力孤的弱女子。
“告訴沈世子,我的丫鬟正準備出門,讓他到角門那裏等着吧。”
下午時,绮霞還沒有回來,方顯勝卻打發了粗使婆子送來幾隻綠頭野鴨子。
聽說送來了野鴨子,丫鬟們初時還以爲是送到小廚房的,問了送野鴨子的粗使婆子,才知道這是秦珏吩咐方顯勝找來的,是給大奶奶養在湖裏玩的。
明遠堂裏原本養着一對鴛鴦,現在又多了幾隻野鴨子,羅錦言已經黑了臉。
這個家夥,是故意的。
她在湖邊,看着那幾隻綠頭鴨撲楞着翅膀跳進湖裏,倒也覺得秦珏沒有那麽可恨了。
她問送鴨子來的幾個婆子,有沒有會養鴨子的,從中挑了一個留在明遠堂裏照顧水禽。
她抱着耳朵,坐在湖邊看着湖裏的綠頭鴨遊來遊去,聽說樹上傳來的鳥啼,其間夾雜着湯圓大驚小怪的吠叫,心情大好,讓丫鬟去叫了秦瑜過來,姑嫂二人在湖邊說說笑笑,直到傍晚時分,秦瑜這才告辭。
早已過了下衙的時辰,秦珏還沒有回來,且,绮霞也沒有回來。
這陣子秦珏審核查抄的文書,常常會深更半夜才回來,每次都會打發明月或空山回來說一聲的,但今天卻沒有。
绮霞身邊有白九娘,羅錦言并不擔心,沈硯雖然荒唐,卻也不會對绮霞做些什麽,可是卻也沒有把绮霞送回來。
羅錦言隐隐感覺是出事了。
她讓清泉到前院叫了騰不破和方金牛,讓他們去都察院衙門找秦珏。
騰不破和方金牛正要出去,空山回來了。
“大奶奶,大爺讓小的回來的,這會子大爺正和沈世子在一起,剛好碰到給您辦差的白九娘,到時會帶着白九娘一起回來,讓您莫要擔心。”
“大爺現在哪裏?”羅錦言沉聲問道。
空山摸摸頭上的小抓髻,萬般不願地說道:“出......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