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結束了,戰鬥最終以西狼兵敗退而結束,這是他們遭遇到最慘烈的戰役。
雲川城的所有守兵似乎都陷入了一種瘋狂一般,雖然體質力量速度都遠遠不如對方,但兇悍異常的作風,誓死戰鬥到底的氣勢、同歸于盡的打法,令所有西狼人心寒!
城牆内外留下了遍地屍體和無盡的猩紅,殺氣和寒意依然萦繞在人們的心裏。
藍三低着頭,默默地擦拭着鋒利戰刀上的血迹,神情宛如石頭一般。
昨夜的振臂一呼,令人熱血沸騰的激情話語,藍三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突然從靈魂深湧出一股奇異的情緒,仿若陷入了一陣紅色迷霧之中,剩下發生的一切宛如夢境一般。
當藍三清醒過來,看着衆人湧動勃發的戰意,萦繞激蕩的悲憤之情,這才知道這一切不是夢!
而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昨夜的瘋狂,隻是忽然覺得西狼人原來并非想象的那麽強悍,離開了機甲的援助,他們依然能戰勝對方!
不過他們打掃戰場的時候,驚駭地發現無數個殘軀與敵人糾纏在一起,用殘缺的腿環繞、用手掐住敵人脖子、用牙齒咬住對方咽喉,慘烈的場面令人心情激蕩。
藍三一臉冷峻,漠然地掩埋着一具具屍體,好似這一切都是普通的磚石瓦塊一般。
然而外表的堅強,往往掩蓋的是内心的軟弱!
藍三此時心中一片迷茫無助,腦海裏亂糟糟的一團,隻剩下一片空白,什麽都不願去想,偏偏思緒卻像失去缰繩的野馬,狂亂地四處遊蕩。
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隻有一些軍營的殘缺記憶,面對一切越是遊刃有餘,越是恐慌迷亂。
很多東西似乎出自本能,冷酷地殺人、波瀾不驚的淡然,雖然隻是一副少年的軀體,卻似乎有着一顆惡魔的心靈!
藍三隐隐覺得昨夜衆人的瘋狂跟他有些關系,他似乎能感覺到那種激情的脈動,好似一首交響曲的旋律,而他就是掌控這種節奏的指揮家。
但是他并不敢确定這種感覺,因爲他也同樣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恍惚之中。
一夜毫不停歇的厮殺,藍三精神卻是出奇的旺盛,略顯疲憊的臉龐上,狹長的雙眸中閃現着兩道咄咄逼人的精光,一股濃烈的殺氣環繞在他身邊,久久不願散去。
他感覺到靈魂深處有扇門似乎打開了,一股神秘的感覺令他似乎能感知到衆人情緒,感傷、悲哀、思念、憤怒、仇恨,各種感情混合成一種巨大的洪流,令藍三有些抓狂。
士兵們打掃戰場,清理着城内的屍體和血迹,神色匆匆運送着渾身是血的傷員。
當一切處理妥當,人們紛紛回到自己營帳内休息,這是一場大戰之後最美好的事情。
藍三猛然紮在簡易的行軍床上,絲毫不理會床體“嘎吱吱”強烈抗議之聲,舒服地伸展着身體,惬意地扭動了幾下。
身體放松之後,一股強烈的困意和疲乏,瞬間淹沒了他,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蒙蒙胧胧,似睡似醒,藍三又夢到了那兩幅奇異的圖畫。
第一幅圖上的人似坐非坐、似卧非卧,一條黑色的箭頭從頭部發起,流經雙眉,然後河流通道一般分叉,通達全身多個部位,最終到達腳底。即便在睡夢之中,藍三亦能感覺到一股溫熱之意在體内緩緩流轉。
第二幅圖的裸人似站非站、似跑非跑,一條紅色的箭頭從腳底發起,通達四肢百骸,最終沿脊椎達到頭頂,在這條行進路線上,似乎有一股奇特的涼意在周身流轉。
兩條圖線相互交錯,卻又各行其道,互不幹擾,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循環,冷熱交織,冰火兩重天。
※※※
城中央的帥府很靜,居中擺放一把高高帥椅,四周牆壁上挂着刀劍,有一股森然威武的氣息。
藍三靜靜地站立着,眉頭緊皺,思忖着将軍找他會有何事。
他心中忽升警兆,猛地扭頭向後望去,一個身材小巧的黑衣女子悄無聲息地站立在那裏。
“厲影大人!”他不禁一愣,随即脫口而出,從心底忽然湧出一種行禮的欲望。
“三号,幹得不錯啊!”
黑衣女子清脆的聲音在靜靜的帥廳内響起,而這個獨特的稱謂,令藍三忽然回憶起夢境中的某個片段,而這個黑衣女子赫然身在其中。
無數個破損的記憶倏然冒上心頭,若隐若現的東西終于露出了真實一角!
藍三蓦然想起自己隸屬于“天隐”組織,而這個叫“厲影”的女子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隻是記憶依舊殘缺不全,很多東西模模糊糊,還是想不明白。
黑衣女子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藍三從心底忽然湧出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悲憤、愁苦、憂郁、不甘等,有些情緒連藍三自己都不明白。他滿臉通紅,鼻翼因爲内心情緒波動張得大大的,呼吸變得有些紊亂起來。
藍三緊緊地低下頭來,唯恐對方發現異常。
黑衣女子圓潤的嗓音再次響起,甜美中卻透着一種莫名的歎息:“三号,你在戰場上表現還算不錯,該回你以前的地方了,好好努力,到時候别再被淘汰。”
藍三盡力迫使自己的語氣顯得比較平靜,低聲說道:“一切謹尊大人的安排。”
“這是你的身份标示牌!”黑衣女子表情無喜無優,聲音淡淡,道:“明天清晨跑步離開雲川城,在東南方向三十裏處集合。”
※※※
夜幕再次降臨,人們都進入了夢鄉。
藍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睡。他通過殘缺的記憶片段,似乎明白了一些問題,然而更多的疑惑卻又冒出來了……
“天隐”組織是幹什麽的?自己到底又是個什麽身份?在組織中充當什麽角色……無數個疑問困擾在心頭,像一個巨大的紛亂線團,怎麽梳理都無法梳理清晰!
真是麻煩!
藍三猛地翻身坐起,随即又頹然躺下,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仰着頭,瞪大眼睛,愣愣地盯着黑漆漆的頂篷,頭腦中一片混亂,心中無盡迷茫。
藍三越想越煩躁,心靈陷入歇斯底裏的狂亂中,一股無形的波紋再次從心底湧出,周圍帳篷中沒有睡覺的人紛紛感到一絲莫名的煩躁情緒,而那些睡着的人則陷入了各種奇怪的噩夢中。
藍三下意識地盤腿而坐,兩眼呆呆地望向前方,失魂的眼眸沒有一絲焦點。
在長時間的發楞中,藍三呼吸的頻率在不知不覺變得細長、緩慢,他的坐姿無意中暗合某種神秘姿态,五心朝天,身如枯木,随着一呼一吸,各種狂亂的念頭漸漸被摒棄出心扉……
身若巍峨大山,任你狂風刮過而不動;身若無盡大海,任你波浪滔天亦是盡在掌握。
呼吸變得若有若無,心髒跳動也變得緩慢起來,感官漸漸地抽離了身體。無思無欲中,藍三身體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和諧的狀态,與神識混合成一體,靈欲合一,仿佛落葉歸根,又如百川歸海。
藍三左邊身子寒氣越來越重,而右邊身子變得越來越火熱,舒暢的感覺象電流一般在他全身遊走,肌體的疲乏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渾身的細胞變得活躍興奮起來。
須臾之間,神識漸漸地向心海沉入,無數殘缺的影像萦繞旋轉,似乎伸手可及,卻又怎麽都抓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漫長,又似乎隻是彈指一揮間,一種熟悉的感覺在身體流淌,靈魂深處猛地一動,一段殘缺的記憶片段倏然浮上心頭。
藍三身軀一震,從無憂無喜的坐姿中醒來。
“鷹?這個詞好熟悉呀!”